“哦?”鞋底碾着那人的手臂,直到能听到骨头发出嘎吱的声响,男人将手中的长鞭拿在手中反复看了一会:“再好的兵刃也不过是兵刃罢了,在你手中连十分之一的力量也无法发挥出来。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配不上它?”
败者仰躺着,疼痛叫他用后脑狠命顶着地面,龇牙咧嘴露出牙床。
“不,算了,我不想听手下败将的废话。”
“杀——了——我——”
胜者站在那里又俯视了他一会,忽然松开了脚。他往边上走了一步:“不。”他说:“你不够强大,你的性命没资格弄脏我的长枪。”
惊讶的败者强撑着支起上半身看着男人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无法相信面对的是那个以嗜血残忍着称的“将军”。
然后他看到了猛然朝他刺来的枪尖。
“啊!————”惨叫声回荡在热风中,鲜血泼洒出去。
他抱着被贯穿的腿,看着自己的断骨发出凄厉叫声。
“你只配在这里流血至死。”
…………
大多时间里,卓勒铭方都是个沉默的人。
他的话很少,总是默默完成那些胧祯交代的、和更多没交代的事。他表现得很老练,如同每一个在大漠荒原中旅行多年的蛮人。他熟知野营的事、水源的事、食物和猎物的事——甚至是气候的事。
他表现得太沉稳,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并没有将自己的事都记起来。
那个在砂原上不知存在了多久的迷阵亦不知已将他困了多久。他虽能清楚记得自己的名字和故乡的名字,却记不起其他的细节来。
记忆中的一部分像是永远被那迷阵的怪异力量吃掉了,以至于他就连此刻站在千峡山之下、仰头看着千云环绕的山峰,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这与他所预期的“归乡感”并不一致。
“这就是千峡山么?果然壮观。”胧祯骑在马背上高高抬起头,眼前的山峰并不像他看习惯了的任何一种。山势险峻山壁陡峭,云层如同盘桓山间的巨蟒一般缠绕着,令人看不清楚。但即使这样也能看出这山极高,大部分窄而高的山峰看起来根本就无法攀爬,宛如一把由不知名巨人插在大地上的岩柱石针。
“卓勒铭方,去你的故乡该怎么走?”面前只能看到陡峭的山壁和浅薄泥土中看似枯萎的杂草,找不到进山的路。胧祯问了一句却没得到回答,于是他又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卓勒铭方?”
“我不知道……”大个子回头的表情甚至有些迷茫,“少爷……我不知道。”
“你……”迟钦皱了皱眉。
“他一定是很久没回来了吧。”搭话的人却是另一个听着有些凉薄的声线。年轻的道师骑着一匹灰色斑点皮毛的母马,斗篷披在马背之上。他们的这个暂时旅伴名叫薛隐相,以他的年纪而言实是知识渊博。
“这里位处天涌西端,河道在这里收缩,地势落差变大。金灵生水使得河流更为湍急,如同无数锋利的刀一般将大地与山峰切开——这就是千峡山的由来。这里的山势地形极为多变,因此太久没回来的人就不再认得旧路也是常有之事。”
“难怪,之前地图上明明看到这里该有一个入山前的小镇才对。”
“哦,那个小镇在更往东一些的地方。”薛隐相的好友,也就是提议同行的那个武家青年。元皓阳插嘴道:“据说是多少年前这里有座山柱被水流冲倒,落石毁了原本的小镇,他们就往现在所在的地方搬了。”
“你们很熟悉这里?”胧祯有些好奇。
“一般,我们从这里路过了两三次,不过都是为了往北过河而来,倒没有进过千峡山深处。”
“元大哥。”在一边说话的是队伍里唯一的女子,芙蓉穿着带绒毛的浅色斗篷,落下的兜帽露出那张秀丽娇美的小脸:“我们非要在这里说话吗?快去小镇吧,这几天的赶路和露营可累死人了。”
“是是是,我的大小姐。”元皓阳开着玩笑,拉着缰绳让胯下骏马转了方向:“沿着山壁往东走很快就能到了,天黑之前一定让你吃到热乎乎的食物。”
“嗯哼,最好是这样。”带着玩笑的娇嗔,芙蓉抬起下巴笑了笑,扬起手中的马鞭。
卓勒铭方并不在意这些从哈嘉索开始就与他们同行的人,他松松牵着缰绳,任由胯下大漠良驹慢慢缀在队伍后面,与胧祯保持着一段适于护卫的距离。
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思考,尽快的想起通往故乡的道路。但注意力却不断被身前马上的人吸引过去。
在强烈的归乡yù_wàng外,这个人是他自从离开迷阵以来记忆中最为鲜明和强烈的存在。或许是因为ròu_tǐ间的接触和激情,或许是因为他淡然却坚毅的性格行为。自己确实地被他吸引着,以至于追随他的原因不再仅仅是为了恕罪。
自己想要的是回到那个残存在记忆中的故乡,那么这个人又是为了什么而来旅行呢?他确实说过来自那遥远的紫菱洲,那个对外界而言一切成迷的蕴火国。他时而好奇和孩子气,时而却又会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威严。
卓勒铭方忽然想起了胧祯的脚,他可以轻易将它握在掌心。脚趾圆润、脚掌柔软,那是一双没走过多少路,习惯了穿软底鞋的脚。
身体因这个回想而隐隐骚动,他只能强自压下。这个来自紫菱洲的、自己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
前往小镇的路途无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