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少功不以为异,心上人离世,别说夜盟主这早已成名的英雄,换做自己,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只怕连和众人周旋的心思都不会有。
夜盟主环视四周,神情凝重,缓而有力地出言道:
“山河千古,乾坤永固,这江湖,却是前浪推后浪,代有才人出。夜某邀诸位前来,切磋武艺,本意是要结交少年豪雄,为小女择一佳婿,接管乾坤盟。岂料,和朝廷有些误会,拖累了在座诸位和乾坤盟的弟兄。夜某深感惭愧,但择婿之事,一言既出,绝无更改的道理。诸位若有通天之能,能带小女离开这是非之地,还请上来一试。”
这番话一出,庄少功更是热血沸腾,拜服得五体投体。
成不骄,败不馁,失势还能如此不卑不亢,足见其气魄和性情。
他自觉望尘莫及,既是羡慕,又是钦赞:
“身为男儿,能有夜盟主一半的气度,也不枉来世上一遭了!”
无名瞥了他一记:“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不如他?”
庄少功怔了怔,他出门之前,自恃腹有诗书,还是有些清高的。
但一路屡经磨难,让好吃懒做却无所不能的无名打压得喘不过气,又见了无敌、应惊羽、锦衣公子和鲁琅这等出众的同辈人物,心态已谦逊到了自卑的地步?/p>
“别忘了,”无名漫不经心地补充,“你是五劫的少主。”
庄少功总算回过神,按着无名的心思,推测道:“你,莫不是,嫌我丢人?”
“你说呢?”无名扭开头,注意力已集中在比武擂台上。
第一个跃上台,向夜盟主挑战的,竟是应捕头应惊羽。
应惊羽一袭黑披红衣,英姿勃发,和初见时无不同,大约是近来官复原职的缘故,原本勃发的英姿愈发逼人,乃至眉宇之间有股执掌刑罚的肃杀之气。
他抱拳冲夜盟主一礼:“应某不才,愿保令爱周全。”
话是如此说,眼角余光,却扫向坐在台下的无名。
无名好似没看见他,低头自面前的瓜果盘,拿了个橙黄的软柿子,慢慢剥皮。
夜盟主随应惊羽望去,却见无名全情投入地吃柿子,而应惊羽全神贯注地防备着,那神情,好似觑着一名待嫁的绝色女子,只是碍于父辈在场,不敢放肆。
夜盟主心知这两人有恩怨,波澜不惊地还礼,指向一旁的兵器架,言简意赅地道:“挑阁下趁手的兵器。”
应惊羽这才收敛心神,取下一柄九环刀,拿在手中试了试分量:“得罪了!”
“且慢!”众人正要屏息观战,一声娇叱,自凤凰台下传来。
不待应惊羽拉开架势,一袭白衣凭空闪动,眨眼工夫,便掠至夜盟主身畔:“既然是为我挑选夫婿,那么这招亲擂台,就该我来坐庄!”
夜盟主脸色一沉,暗道这是什么混账话,坐庄都出来了,再放任她胡说八道,比武的生死自负,还不得说成买定离手?想罢,低声斥道:“不得胡闹!”
这胡闹之人,自然不是旁人,正是夜盟主的千金,夜烟岚。
她戴着一尾白色面纱,身穿夹纱素色衣裙,宛若秋水的眼眸,此时盯紧应惊羽,隐含着怒意和杀气,眼睑下彻夜哭泣的痕迹,晕染成桃花颜色,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二爹尸骨未寒,爹你就要我嫁人,倘若非嫁不可,此人一定要合我心意,让我心服口服才是!”夜烟岚铿锵有力地说罢,转向应惊羽,拇指一抵,长剑出鞘,“应公子,你我以武会友,生死由天,小女子冒昧,请你赐教了!”
话音未落,剑锋铮鸣振响,手中已寒光纵横闪动,刺向持刀僵立的应惊羽。
庄少功见了此状,暗暗为夜烟岚捏了把汗,唯恐应捕头伤了这身形纤柔的大家闺秀。同时在心里琢磨,以武会友,怎么能叫生死由天呢?
很快,他想通了关窍——应捕头为朝廷办事,朝廷逼死了夜姑娘的二爹,夜姑娘是要借比武之名,手刃应捕头,为她的二爹报仇。
他一时震惊,不由得“啊”地叫出了声,想要制止夜姑娘,却不知如何是好。
应惊羽的神色,比庄少功还要讶异狼狈。夜烟岚招招狠辣,直攻他的要害,他只是瞪着眼,一味闪身后退避让,仿佛连举刀招架,都难以办到。
“为何不出招?”夜烟岚厉声问。
应惊羽垂下头,嘴唇蠕动,毕恭毕敬,好似说了几个字。
夜烟岚听得脸色一变,神情自忿恨转为惊疑,攻势不觉减缓。
“常言道,女要俏,一身孝。古人诚不欺我。”
一个轻浮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僵持,一名相貌英俊的公子,纵身跃上比武擂台。
他的轻功步法极为飘逸,又迅若闪电,以至于在庄少功看来,只是眼前一花,已无端出现在台上,搂着夜烟岚,轻盈地滑出一丈远,却又出现在应惊羽身侧,一抬手,直取应惊羽咽喉。
应惊羽似对此人的手法十分熟悉,抡转九环刀,立即护住要害,喝道:“是你!”
“好巧。”那人笑吟吟地道。
“你……?”
“不错。”
庄少功听得一头雾水,不由自主,转头求解地看向无名。
无名面无表情,兀自用手巾揩尽嘴角的柿汁,不打算为他解惑。
庄少功只得再次看向擂台中的英俊公子,越看越面善,忽然想起,匠门鲁少主曾在茶馆指认,此乃盗门少主燕寻,还称此人是八门之中最有心机的,要他加以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