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醒来的时候,已是万籁俱寂, 连远处的虫鸣声都格外清晰。
他下意识的摸索了身侧, 意识到如今恐怕又要自己独眠了。
在江南时两人虽然能短暂的相处些许时日, 可中间掺杂了太多的意外变故,以至于一路上都无心私情, 两人在一起也只是依偎着商议对策。
之前的几个月里陆炳不在,沈如婉勉强的承担着大部分的政务, 如今回去了,他恐怕也会一头扎在衙门里头,同往前几年没有差别。
这也快成异地恋了。
从皇宫到发改委,骑快马只需要十五分钟。
可是偏生像是在星河两端, 难得相见。
皇帝披散着长发缓缓坐了起来, 打了个饿嗝。
虞鹤也不在,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过来当自己的内侍了。
秘书这个身份,已经越来越官方化, 与私人生活脱离,却更多的参与至诸多政务之中——如今虞鹤的一手文章也写的极为漂亮,想来也是被严世藩悉心调教出来的。
有时候虞璁没空批示, 便由他写好了发言稿,待看过之后拿去开会时照着念, 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这一点上,就和现代极为相似了。
从穿越过来到现在,几年中虞璁都一直学着如何放权与管理, 自己从前是游戏公司的主策划,虽然说没有当过什么管理层,但运营游戏,策划项目,有时候和这件事情有种种共同的地方。
如果说最不同的,大概就是心态了。
当游戏策划的时候,绝对要考虑玩家那边的普遍舆论,并且及时调研跟做出对应反馈。
可是当皇帝……似乎不听百姓们想做什么,也没啥。
哪怕他现在一掷千金造三个公园专门供自己一个人遛狗,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从前做策划还可以一边赶项目一边期待奖金分红和年终奖,可如今……整个国家都是他的。
如今cos各种山寨的经济特区、民族自治州式试验区,以及解决各种乱来的问题时,好像都有种更新运营活动,自己带着一群下属刷怪一样。
虞璁想到这里,突然打了个嗝。
“黄公公,上晚膳——要姜丝鳝片粥、梅子酱烧鸭,还来两笼虾饺。”
他也懒得梳理长发,就这么披着又随意穿了件寝衣,就这么走去了主殿。
夏夜清凉,宫里焚了艾草驱蚊,味道也沁香中带着点中药的味道。
虞璁这边开始不紧不慢的用膳,那头黄公公小心道:“严大人在西殿值守,说如果您要见他,他一夜都在。”
小皇帝筷子一滑,差点戳坏那晶莹剔透的虾饺,挥手道:“把他唤过来——”
严世藩也不是第一次见皇上如此居家的姿态了。
他当然还是礼数周全,一套行礼带问候下来,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皇帝的吃相,一边慢慢讲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鳝片粥还有些微烫,虞璁一边吹着气一边问道:“蒙古那边是怎么一回事?”
“格哷图台吉他们带了点兵过来,想让我们给他们开放试验权和建立实验区。”严世藩坦诚道:“我讹了他们一笔,然后把账都算到了阿尔楚博罗特他们的头上。”
“估计……就吵着吵着打起来了吧。”
虞璁默默啃了口烧鸭,心想这孩子将来怕是难管的很,连蒙古人都敢讹的,也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那朝鲜呢?垮了是个什么意思?”
严世藩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他,压低声音道:“他们之前因为瘟疫横行,派了使臣来我们这求种痘之医。”
当初在太医院研究出这玩意儿,而且不断试炼成熟之后,先是给院内上下种了一遍,待观察无误之后再给皇上和陆炳种了两颗。
皇上在众人的心惊胆战中活蹦乱跳了大半年,太医院的人简直感觉天天在提着头走路,搞不好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等确认皇上也状态不错,就开始给宫内皇嗣和贵族们种痘。
这种事情,可是断然不可能让任何旁人插手和作梗的。
因为这事确实涉及人命,虽然原理只有虞璁清楚,却还是下了株连连坐之令。
皇子、重臣,然后再一级级的普及下去。
三四批医官陆续成熟,再一批批的教给更多的人,手法和技巧也在不断改进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过了一年以后,京城已经有半数勋贵种了牛痘,再也不用为此病担心受怕。
于是相关的传闻跟随着行脚商人和商路不断传播,渐渐就到了朝鲜人的耳朵里。
这过来讨要技术,也颇为顺理成章。
虞璁这头又接了牛奶呷了一口,慢条斯理道:“你没有允许太医院给,朝鲜就崩了?”
真要如此,那这天花就跟黑死病一个杀伤力了,不至于吧。
“不止如此。”严世藩心里还是略有些忐忑,只沉默了几秒钟才慢慢道:“微臣嘱咐钦天监和灵宫那边写了卦辞,说是朝鲜宗室有煞星相冲。”
“此一方异乱乃妖孽之象——这整支皇族都应连根除净,由我朝接管,否则概不相助。”
虞璁差点从龙椅上下来,指着他说来来来你当皇帝好了。
皇帝叼着瓷勺也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道:“这都谁教你的?”
严世藩只抬头望着他,给了个无声的暗示。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小严同志的黑化是天生的,切开了也是黑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系列的举措,确实合乎自己临走前给他的核心方针。
要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