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眼含热泪,不敢怠慢,赶忙安排侍卫前去宣旨。
没多久,悲痛欲绝的完颜洪煦匆忙赶到,直挺挺地跪在了皇爷爷的病榻之前。
完颜绪就站在一旁,亲耳听到,皇爷爷在临终前,紧紧握着六王叔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弟内隙于墙,外御其辱,朕驾崩之后,唯一担心就是你与太子能不能和睦相处,满都是个好孩子,但是,他……”
听到这里,完颜绪忍不住心里一惊,这时候的满都,刚刚领兵驰援夏国,不仅帮助夏国击退了蒙古大军的入侵,甚至还帮助金国结成了金夏联盟,于国于民,居功至伟,在满都重回中都之后,皇爷爷对满都的功劳视而不见,既不召见满都,也不给予任何封赏,却在临终之前毫无征兆提起满都,怎么看都是另有深意。
果然不出完颜绪所料,皇爷爷下一句话就是明显在针对六王叔完颜洪熙施压:“吾儿这一辈子,任性妄为,你想娶汉人女子为王妃,冒天下之大不韪,朕允了;你想立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汉人孩子为世子,违背祖宗法制,朕也允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一辈子不纳妾,不留子嗣,朕拗不过你,还是允了……现在,朕老了,油尽灯枯,马上就要驾鹤西去,回首一生,朕为金紫十余年,为太子二十余年,为人主三十余年,自知无大过,死无憾矣,所忧心者,祖宗传祚百年,交予朕手,你们兄弟二人若是能相互扶持,中兴大金,指日可待。然则,若是兄弟反目,同室操戈,我大金国怕是气数将尽了……”
“父皇……”听到这里,完颜洪熙已经是泪流满面。
“吾儿忠孝仁义,一心为国,朕全都看在眼里,满都也是个好孩子,但毕竟不是我们完颜氏一族的血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完颜绪在旁安安静静地听着,忽然觉得手脚冰凉,浑身直冒冷汗,他忽然有些庆幸,还好满都现在不在这里,不然,要是让满都听到了这番话,该是何等的心酸难过。
满都可是皇爷爷和六王叔从小看着长大的啊!满都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他们又怎么会不知晓,为什么非要用这般恶毒的心思来揣摩满都,而且就在满都为了大金国披甲上阵,抛头颅,洒热血之后没多久,说这话,难道就不怕满都听了之后寒心吗?
更让完颜绪难过的是,六王叔似乎听进去了,眼眶通红,哽咽着答道:“父皇放心,该怎么做,儿臣已经知道了。”
皇爷爷还不满意,依旧死死地握着六王叔的手,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布满了血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完颜洪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吾儿,朕要你对天立誓,此生会安分守己,永无争权夺位之心,协助太子治理天下,中兴大金……答应朕!”
“儿臣答应!”
皇爷爷这才欣慰地笑了,闭上眼,安然离世。
六王叔跪在皇爷爷的病榻前,咬着拳头,哭得不能自已。
脸上一片冰凉,完颜绪抬手一抹,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也已经是泪流满面,为皇爷爷,为六王叔,为满都,也为自己。
从这一刻开始,所有人的命运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了。
哭够了的六王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缓慢地拖着脚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完颜绪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冲着完颜洪煦的背影喊了一声:“六王叔……”
“忽鲁,回去吧,从今天你,你就是咱们大金国的太子了。”说完,完颜洪熙还回头,对着完颜绪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完颜绪只觉得莫名的讽刺,皇爷爷驾崩了,他从皇长孙殿下,变成了太子殿下,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他一样保护不了满都,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围观他的亲人们,三言两句,轻易决定了满都的命运,心有不甘,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六王叔,满都是无辜的,不要为难他……”
完颜洪熙闻言一愣,眼里似乎有泪花闪过,片刻过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笑着说道:“忽鲁,你得记住,满都是你弟弟,永远都是。”
完颜绪下意识地就想反驳,他第一次觉得看似温文尔雅的六王叔竟是这般厚颜无耻,他拿满都当什么了?一个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之如敝履,好不可惜的棋子吗?刚想发火,却见完颜洪熙不知何时已经收了笑,正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那一瞬间,完颜绪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仿佛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全部摊开在眼光下,直接暴露在了六王叔的眼前一般。
这可能吗?完颜绪的心中,无限惶恐。
完颜洪熙依旧面无表情,看着完颜绪又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忽鲁,你是大金国的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满都是你的弟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完颜绪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就冲完颜洪熙这句话,他十分确定,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已经暴露了,六王叔这番话,是在告诫,也是在提醒。
不管满都是什么身份,女真人也好,汉人也罢,他跟满都,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这辈子,也只能是兄弟。
回府之后,完颜绪一直心绪不宁,想要读书,打开后看着整页整页的圣人之言,却根本静不下心来,他知道,今晚的荣王府绝对不会太平,他更知道,今晚的满都会受到多大的压力和委屈,而伤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