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死吧,是吗?”
医生含糊地点点头。
显然他没有把握。
他的灰白头发也没有把握。
它们低声说“不会”,就好像它们怕自己受到连累似的。
绿制服啦,两角帽啦,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是如何防止学生莫冉德尔死掉。
医生明确地说,如果要想让他痊愈,最好能让他恢复自由……
要想让他痊愈……
想到要失去刚刚找回来的孩子,富裕的父亲所有的那些奢望都一一破灭了。
一切都完了,他准备放弃他的梦想。
他准备亲手把林学院学生埋葬掉。
如果需要的话,他将亲手把他钉在棺材里。
他不会为他服丧。
但是,孩子至少得同意活下去。至少得跟他说话,至少得起来,至少得搂住他的脖子,至少得对他说:
“别难过了,我的父亲。我的病已全好了。”
木匠俯下身子,趴在维克多的床上。
完了。老树从树梢一直裂到了树根。莫冉德尔的心变软了。
“我放你走,我的孩子。回去跟他们在一起吧,你还去驾船。如果偶尔能顺便见到你,对我来说,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现在课间休息,吃饭和自修的钟声不再响了。
假期到了,很大的学校冷冷清清。
除了大院子里的喷泉声和操场上麻雀的叫声以外,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三三两两的马车车轮声听上去又远又轻,因为街道上都铺上了稻草。
就是在这种寂静和孤单中,学生莫冉德尔清醒过来了。
他看到自己睡在一张洁白的床上,感到非常惊讶。密织薄纱的床帏围着床,他处在一片半透明的、清静的、和外界隔离的气氛中。
他很想爬起来,稍微撩开一点床帏看看他是在哪儿,但是他虽然通体舒适,可是却没有力气,他只能等着。
他听到周围有人在低声说话。
好像有蹑手蹑脚走路的声音,好像还有一种熟悉的敲打声,听上去就像是一根木棍在地板上戳过来戳过去。
维克多曾经很熟悉这种声音。
我在什么地方?
在哪儿?在南维尔美人号的上甲板上!
是那个声音!肯定是那个声音!
病人用尽全身力量,用微弱的——不过他自以为很粗的嗓音,喊道:
“喂!阿奇帕若!喂!”
床帏被拉开了。在刺眼的阳光中他看见了他在昏迷的时候喊到的所有心爱的人。
所有的,是的,所有的!
他们全在这儿,科拉丽、莫冉德尔、路瓦老爹、路瓦大妈、弥弥尔、小妹妹,还有被烫伤的阿奇帕若,他还是瘦得像他的那根挠钩,他咧着嘴无声地笑着,笑得十分开心。
每个人都伸出胳膊,每个人都俯下脑袋,有亲吻,有微笑,有握手,有提问。
“我在哪儿”
但是医生的嘱咐是严格的。灰白头发做这种指示时可不是开玩笑。不能把胳膊伸出被窝,不能多说话,不能激动。
为了不让孩子多说话,莫冉德尔讲个不停。
“你想想,十天前,你生病的那天,我正好来看校长,想跟他谈谈你的情况。他告诉我你有了很大的进步,学习非常勤奋……
“你想想我有多高兴!我要求看看你。刚刚打发人去叫你,你的学监就神色惊慌地来到校长办公室。
“你发高烧了。
“我奔到医务室。你已经不认得我了,两只眼睛红得像烛火,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啊!我可怜的孩子,你当时病得多重啊!
“我片刻不离地守护你。
“你胡言乱语……你一直在喊南维尔美人号,喊科拉丽,喊新船。天知道你还喊些什么!
“于是我记起了那封信,科拉丽写来的那封信。信是别人在你的双手里发现的,后来交给了我。我呢
“我从口袋里掏出信来看,我悔恨得使劲敲我的脑袋,对自己说:‘莫冉德尔。你的悲伤不应该使你忘掉朋友们的痛苦。’
“我写信绐大家,要他们来找我们。
“没有回音。
“我趁着你的病情好转的一天,我去找他们,把他们领到我的家里。他们现在就住在我的家里,将一直住到我们把事情妥善安排好。
莫冉德尔的奢望(4)
“对不对,路瓦?”
每个人都热泪盈眶,是的!这时候,只好对灰白头发的医生说抱歉了,维克多的胳膊伸出了被窝。莫冉德尔还从不曾得到过这样的拥吻,一个真正的、亲热的、孩子的拥吻。
接下来,因为不可能把维克多接回家,所以大家对生活作了安排。
科拉丽留在病人身边,好让他的汤药好喝一些,并跟他聊天。
路瓦大妈去管理家务,弗朗索沃则去监管莫冉德尔在大街上盖的一所房屋的工程。
至于莫冉德尔,他要动身到克拉姆西去。
他要去看一些熟人,他们拥有一家运送木排的大公司。
他们将会非常乐意雇用一个像路瓦这样有经验的船家。
不!不!没有人提出异议,没有人表示拒绝。这是一桩已经谈妥了的买卖,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当然.维克多也不会提出异议。
现在他已经被人从床上搀起来,用大轮椅把他推到窗前。
他在安静的医务室里,和科拉丽单独相处。
维克多非常高兴。
他感谢他生的这场病,感谢南维尔美人号的出售,甚至感谢世上所有的出售和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