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无风。
凌晨时分,一切都陷入死寂,陷入一种阴沉的迷惘,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张巨大的黑色帷幕,将这个城市死死地笼罩。月与星都默默地隐身在云雾之中,只有昏黄的路灯撒下一团又一团的印记,一点点地将公路引向远方,引向已知的和未知的未来。
沿着无名的街道,一个孤独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一个灯下走进另一个灯下,漆黑的影子被灯光撕扯,时而瘦长时而浑圆。在黑夜的映衬下,一张俊逸的面庞被灯光染上了一层阴郁与悲伤。来人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岁模样,上身着一件纯白衬衫,深黑色的裤子和白色的鞋子使他的身影在夜与灯的交错下格外分明,周围静的可怕,他一言不发,沉沉地低着头,好像划过大气层的一颗沉默的流星。
这里不过是城市的一角,也许是最落寞的一角。当时针指向沉默的一端时,城市的边缘——比如这里——早早地便随着黑暗的浸染而睡去;而城市的中心,依然是一片嬉笑与疯狂,一条暗河正席卷着这里,把一切霓虹与车辆、一切舞池与**都拥上天空。
年轻人停住,抬头看看那盏路灯,靠着路沿石重重地坐了下来。这时他的面庞在灯光下才变的清晰。虽然是男生,但脸上隐隐流露着一种文气,最重要的是他的一对美丽却暗淡的眸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他注视着前方,灯光不能涉足之处,一片混沌虚无。慢慢地,他掏出一张照片,眯起眼睛。照片里,是他与一个女生在雪地上嬉闹的场景。女生长得十分可爱,淡蓝色的眼睛和亚洲人的小巧秀气令人很难不联想到混血儿,她从后面揽着他的脖子,笑的十分开心,就像一颗小小的太阳。一如她的名字。
“丽塔。”
年轻人回过神来,脑海里却频频回闪着女生微笑的面容。
“我叫丽塔,丽塔·戴维斯。你呢?”
“顾忘川。”
“忘川……我喜欢这个名字!”
……
“丽塔,你有……男朋友么?”
“你追我呗,你追我不就有啦?”
……
“忘川……”
“嗯?”
“你以后会娶我么?”
“当然会咯,不过你要听话,要是总那么精力旺盛我可受不了。”
“切。我就是精力旺盛你怎么着呀?烦死你,烦死你,烦死你!”
……
“哎呀,没关系,虽然是晚期,但总是有生存几率的。”
“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你可是男生诶,还不如我一个女孩子……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呢?要是我‘壮烈牺牲’了,你还可以……”
“不许胡说……你一定会没事的。”
……
“忘川……”
“嗯……我在呢。”
“我感觉快要死掉了……嘿嘿……很不舒服呢……”
“没事,没事,我……我陪着你呢。”
“下一次,记得娶……”
猛然间,天空中一声炸雷,将顾忘川从回忆中狠狠拽了回来。未等他起身,一滴雨便从高处落下,击打在了他的眼睛上。他低下头,揉着眼睛。一瞬间,雨抛洒了下来,毫无预兆地,激起了城市深藏已久的活力。水泥地面很快便从浅灰变成了深黑色,散发出潮湿的气息和些许泥土的味道。雨丝在灯光下闪烁着,像一根根银针,没入城市的臂膀。顾忘川收起照片,缓缓地起身,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虽然此时他整个人已经被雨水冲刷,周身都是雨水拍击而溅起的微小水花,好像被枪林弹雨洗礼的山岗。
他继续向前,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也许漫无目的走,就是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没走几步,顾忘川慢慢抬起左手扣住自己的额头,蹲下了身子。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着,他咬紧牙关,沉重地哼了几声,终于还是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哭声,虽然那哭声早已被大雨和雷声交缠得模糊不清。
一辆汽车路过,车轮溅起一串水花,然后在远光灯的指引下,轰鸣着,向远方驶去。
顾忘川慢慢平息下来,掏出湿漉漉的手机,已是凌晨三点。该回去了。
忽然,手机响了。
“喂。”是一种淡淡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喂?忘川啊,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我在屋里厮杀一直没出来,刚刚泡方便面发现你不在,你是不是在网吧呀?我告诉你快点回来吧,都快三点了熬夜伤肾你不知道啊……”话痨王路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在这种时候,分外烦人。
“……我知道了。很快就回去。”顾忘川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忽然,他向右边的小巷里看过去,一盏破破烂烂的巷灯突地闪了一下,令他心中一阵悸动。不很确定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皱起眉头,慢慢地向小巷走过去。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总是不把话说清楚,好歹我也和你合租一个房子,就得关心一下你的安全嘛!我告诉你,今晚上我灵感大发十二战无败绩你知道吗,有个孙子还想……”无视王路的絮叨,忘川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紧张地站在巷口。一阵阵沉重的喘息声似乎从小巷深处传来,因为雨声与雷声,所以听不分明。
借着远处路灯的余光,忘川低下头去,短短的几分钟,地面已经有了一层积水。一丝殷红慢慢地向着忘川渗过来。忘川蹲下身,有些紧张地注视着那丝丝的殷红,刹那间,他抬起头来,恐惧慢慢笼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