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魍跟随韩韬进入了阳原城,似乎除了衣衫破损气息稍稍紊乱没有什么不同,但是韩韬身为大明宫观星阁阁首数十年潜心养性,越来越像蛰伏水底不愿出世的老蛟。
此人身上,却是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韩韬揣着心事前行,所过之处常人不可察觉之处皆有黑影朦胧。
“知道你不喜欢锦衣夜行的那帮莽夫,这些护我周全者,乃是武德王手底下的孩儿,当他们不存在便好了。”韩韬没有回头,一边走着一边挥手,那些黑影慢慢退去。
“阳原不是锦衣夜行的管辖范围,严格意义上来讲,大明真正的中坚力量,是武德王的文行宗,而非明武帝的锦衣夜行,较文行宗,锦衣夜行太弱太弱。”
告诉我这些又有何用。狄魍嘴角一僵,李墨白拧着他腰间软肉的手慢慢退去。
那气息深不可测的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阁下,当真不知?”
不知。
自大明灭唐以来,已二十有四年了,阁下身后的姑娘不知对天德殿有何认识,灭门之仇、无道昏君、窃国大贼亦或是形同陌路?我想,作为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忘却那份不可言说的情绪寄托吧。
贪狼擅长的是窥探人心底不可告人之大秘密,他看到你的那一眼,你的秘密就已经并非埋在心底不见天日之物,公主殿下?
韩韬似笑非笑,他乃前朝人,今朝为官,能于大厦既倾的局面下直视大权在握的朱洹而不跪拜,大概也有他的资本和底气。
轰!
狄魍护着李墨白的身子纹丝不动,右手开始淌血。
“好硬的手臂,好蛮力。”韩亚啧啧称奇,从观星使背后的大坑中跃起,被狄魍赏了一巴掌的脸竟然微微红肿,作为七杀星灵,被凡人之躯打破皮肤简直是匪夷所思。
你再敢对她下手,你就试试......和宣城锦衣夜行一样的下场!
韩青龇牙挡在了韩亚的身前,紧缩的瞳仁死死盯着那独臂男子瞳孔慢慢变灰。
他看到的是一双,不......数不清的眸子构成的星海,星海深处一双血色真眼正在慢慢睁开一条缝,真眼中烙着飞禽走兽、山川河流、天地宇宙、周天星辰,还有初具规模的,六道轮回。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人!”韩青身体一震想要从狄魍的大脑中脱逃,猛地抬头,手臂上缠着锁链的血影从天而降,掣刀将他一劈两半。
“噗。”殷红血液洒满了石板,少年模样的贪狼连连后退跌进韩亚怀中,韩亚低头看时,左眼成了空洞。
念你成灵不易,剜你一目以示惩戒,若有二回,定要你贪狼星自北斗除名。
那被无数锁链束缚的持刀血影被拖回了星海深处,只留下了这一句不咸不淡的威胁。
是,是他们,他们回来了!
韩青疯狂嘶吼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写满了惊骇欲绝。
再有下次,你们都去死。狄魍歪着脑袋打量三人还有那些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文行者,暗金古文漫天飞舞,形成了一方手印拍向他。
文行宗,是武德王朱濂自古迹中发现的一本《皓首太玄经》为根基发展建立起的炁武者宗门,他们修行皓首太玄经,皆一头白发,以太玄经中蕴含浩如烟海的文字念力为武器的强大存在,文行宗号称不杀人,但是他们的手段绝对比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文不沾血,点墨千钧。文行宗的武器,是笔。
“文不欺武,武不压文。”狄魍缓缓闭上了眼,今日偏偏要对付的是读书人。
殊不知自今日以后,狄魍睁眼的机会越来越少。
他为何如此自信?韩韬双目微眯,他自那双眼睛中看到了挣扎与迷惘,更多的好像是一股身不由己的凛冽杀意。
“破。”他轻轻开口,从喉管中冲出浓重声调砸在了地面上。
文行宗,不过如此。
拳头上粘稠欲滴又从未落下之血宛有灵性,慢慢爬回手臂中。
观星使突然有一股气盘桓胸口郁郁不发,牙关咬的咯咯作响:“原来是个高手,这分明,有破月冲星的气象。”所谓破月冲星,便是那不可言的存在,谁敢说,谁便死。
他的身形较之文行宗文行者,甚至更快于贪狼七杀。
半扇掩面直观天,星转月旋急攀援,说的便是这观星阁里隐匿不出的观星使韩韬。
明武帝提防了二十四年的韩韬,始终摸不清根脚的韩韬,自称大观星的韩韬。
“三十六路摘星手?”韩亚面色阴晴不定,摘星摘星,他们便是星。
高大的独臂男子面无表情,嘴唇嗡动:“摘,星,手?”
......
最讨厌的武功,便是摘星手。
冥河蜿蜒,一高大男人赤着上身站在阴冷刺骨的河水之中,双臂插入缓慢流淌的黄泉里,慢慢抱起了存在却又随时都可能消失的玲珑之体。
当年,他能让他们冷静下来不冲动的,也就是这摘星手,没有路数,没有形体,存于一念,指碾星河。
“你在这里,永远找不到回家路,永远不能让她回来,永远不能超生。”
我不在这里,她便会散去,那么多秘籍功法有什么用,都换不回她来。
“可你在这里,任由你的命魂地魂在外,你就不想,他二人如何斗得过你的天魂,遑论,还有你的生死大敌。”
他不是我的敌人。
如果我们都为了什么必须存在的话,他要我们死,只不过是想安安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