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陈旧的水泥楼房, 杂七杂八的窝棚结构。
在走过一条小巷的时候,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条巷子很窄,光线有点暗, 不知哪里的风吹过, 有淅淅沥沥的声音。
她想起她曾经在这样一个类似的地方,见到过一个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的韩清昀。那时候他喝醉了酒, 他站在黑暗里,像个小孩一样不肯穿衣服,摇摇晃晃给她唱儿歌。
他唱了一首鹿妹妹之歌,还唱了一首挺陌生的曲子。她好像还记得几句歌词,她打开手机开始搜索起来,一开始因为印象太模糊,搜得都不对。
“月儿明,风儿静……”韩清昀那天的歌声又在她耳边轻轻回响,她渐渐把歌词回忆得越来越多,直到搜到准确的歌曲。当时她就觉得这个调调更适合女人唱,只不过他音色好,听着不难听而已。
她一搜歌名果然是女人唱的曲子:《东北摇篮曲》。韩清昀的外婆是个东北女人。而这首六十年代诞生的老歌,正是她那个年龄会给孩子唱的歌。
手机里的乐曲温柔地播放着,路子星轻轻靠在小巷灰黄色的墙壁上。
四周仿佛变暗……
回忆渐渐亮起……
原来“翰客”酒吧醉酒那晚,十八岁的路子星误入了时光的隧道。
她遇到了七岁之前的韩小乔。
他任性着不肯穿衣服,被外婆拉着手教他穿起来。两个相依为命的人,不知道是谁的手受伤了,其中一个帮着另一个拉起拉链。
那时候的韩小乔还没有受过这个世界的伤害,有他最亲的外婆保护他、陪伴他,为他抵抗人世间的所有风霜和冷意。
他很开心……眉清目秀的脸上,全是软软的笑意……
也许,那几年,是韩小乔十八年生涯中,唯一真正快乐过的时光。十八岁之后,他就成了大桑,成了韩清昀,为了那份责任把真正的自己彻底挤压掉了。
……
……
路子星回到了旧厂区。
那个巨大的水泥罐依然如同一颗残缺的牙,静静矗立在天地间。她绕着水泥罐走了一圈,发现了一架可以通到上面的铁梯。铁梯很狭窄,只有四十多厘米宽,是以前工人检修用的。刚经过一场暴雨,铁锈呈现一种疏松的黑色,散发淡淡的腥气。
她从来没有爬过这样危险的地方,虽然不算很高,五六层楼的样子。但是那种孤绝无靠的感觉,跟普通走楼梯是天壤之别。
她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爬上去。她很担心自己就算爬上去,等会儿下来的时候恐怕更像在做噩梦了。她贴在水泥罐边上向上望过去。
十年前,哥哥发生的两件事情都跟这个水泥罐有关。
一次是他被三个混混摁在里面折磨,另一次是他把那三个混混骗到这里面去。摸着这个楼梯,路子星发现,这么狭窄陡峭的铁梯,他们四个人之间,如果有一个人不愿意上去,其他人是不可能把他强行架上去的。
也就是说哥哥和三个混混都是自愿爬过这二十米高度,进入这个水泥罐的。
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哥哥当时就在这个水泥罐里!
第一次他们把他堵在里面,是因为他本身就在里面。第二次他把他们堵在这里,多半也是他自己先在里面,才把他们引进去。
哥哥为什么总是在这个水泥罐里?
不行!她得去看看。
想到这里,路子星不再犹豫了。
她一步步爬上去,越往上越吓人。那铁梯仿佛随时会碎裂坍塌一样,当她终于爬到了顶端,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
水泥壁仅仅只有一米多宽,另一面也是二十几米的垂直峭壁。
她像几天前的吕畅一样,吓得紧紧把住铁梯,不敢往下看,更不敢站起来。蹲在地上好久都不敢抬起头。
等到自己慢慢适应了,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水泥罐壁。她发现对面有一架跟她身边差不多的铁梯,这个铁梯是通向里面的。
也就是说,如果她想真正进入水泥罐底,她得从这里爬过几十米的半圆形边沿,然后才能往里面爬。
过了许久,她开始动了,像一只小狗一样匍匐着向对面而去。几十米的长度却似乎有几百里长,她一点点挪动,只觉得稍微走错一步就会被风吹得滚落下去。
这个地方,哥哥曾经一个人蹲守了两天两夜。
想到这里,她有一点勇气了,她肯定能过去的。
十几分钟之后,她终于挪到了对面。然后沿着那狭窄的铁梯慢慢爬到了下面。
下面很干净。水泥罐地下铺的水泥有龟裂,但是因为水泥层太厚没有杂草。还有五个半人高的水泥墩子呈梅花状固定着。刚刚下过暴雨,这里被洗刷得泛着淡淡的青光。她摸摸那些水泥破碎的地方,觉得自己这真是在“刻舟求剑”,多少年了,哥哥怎么可能还在这里?
她还是比较担心小朗,先给何慕打了个电话:“何慕,你找到小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