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年头的第一场雪,子夜时分洋洋洒洒的下了起来。天明时,轻软的白雪没过了园子里的几条小径,含苞的腊梅一夜之间都开好了。
从景兰漆雕云卷的梨花木小窗看出去,院子里一片素净。
陌衿轻叹一口气,将手中最后一瓣香根鸢尾放入白玉石的小药砵中,双指拈起冰凉的碾支,将新摘下的梅花瓣就着雪水一点一点碾碎。
天已经大亮,瑾袖回来得有些迟了,陌衿不禁开始担心,她让瑾袖去做的那件事本就十分危险,若是出了丝毫的差池,若是……让云娘那边的人发现了,不单单是瑾袖,她连同她这个殇月居十来条人命,都是要保不住的。想到这里,指间的碾支滑落在了地上,“啪”的一声,碎得七零八落。
陌衿的思绪停滞了片刻,脸色比外面飘落的雪花还要清白。片刻之后,外面似乎有踩着雪临近的脚步声,她的眼角才稍稍松弛了一点,慢慢蹲下身去,伸出僵硬的手指将地上的断成几节的碾支拾起,抽出丝帕包了,收在怀里。
此时,瑾袖推开了园子的大门,抱着一包药,欢欢喜喜的进来。远远看见窗前的陌衿,笑着向她招手,拍了拍手上的药包,声音清脆甜美,“姑娘,药取回来了!”
陌衿一怔,那孩子红扑扑的鹅蛋圆脸上露出的笑容,真是比桃花还要红润新鲜呢……是了,瑾袖不过才十四岁。
陌衿也笑着向瑾袖招手,示意瑾袖快进屋子里去。瑾袖抱着药包一路小跑,穿过园子里的白雪,带着清新的晨风扑进门里去。
陌衿在门口等着,瑾袖一进门,她便接过药包放在桌上打开,从墙角的药柜上抽出三个空的药匣过来,挨个儿放好,从药包里拿起一根柴草,掐去头尾枯干的部分,放入第一个药匣子里去。一边动作,一边嘱咐瑾袖脱下满是雪渍的披风,挂在火炉旁的衣架上烤干。
瑾袖嘻嘻的笑着,一边解开领口的系带,亮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甜丝丝的说,“姑娘,你猜我今天碰到了谁?”
碰到了谁?陌衿的心头一紧,繁花小筑里可能撞见瑾袖回来的人,都在她的脑子里转了一圈,无论是谁,对她来说都是不利的。心口忽然紧了起来,却不能让瑾袖这个细心的丫头看出什么,于是过去握住瑾袖的手,拉她到火盆这边来,“手这么凉,先过来暖一暖。”
瑾袖撅起小嘴,把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回去,撒娇般的嘟囔,“姑娘!好歹,嗯,好歹你也猜一猜嘛!”
“我猜不到。”陌衿笑着摇摇头,返身回到窗前的小桌前,继续处理药包里的药材,“难不成是你心心念念的无月哥哥?”
瑾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姑娘就会取笑我!早知道不要姑娘猜了。”她虽然否认,眼底却亮起了细碎的小星子,陌衿看得出她是很喜欢无月的。笑着握住她的手,“好了,是我不好,以后不拿这个开玩笑了,好不好?”
瑾袖听她这么说,抓住话头抢道,“姑娘说话算话!以后可不许取笑我了!言归正传,今早我去拿药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彩卿,姑娘还记得她吧。”
陌衿低头,心上大概已经猜到是为什么事。
瑾袖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想不起来了,把脸凑到她面前去,“诶?就是跟着怡姑娘,哦,现在该改口叫国公夫人了。就是跟着国公夫人出府去的贴身丫头,她跟我一起进苑子里来的,上次先生寿辰时,我还带她来跟您请过安的。”
陌衿一边听着瑾袖的话,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抬眼看向窗外,瑾缃和瑾素说说笑笑的正在院子里扫地浇花。回廊的角落,瑾岚正在栏杆后面,似乎和谁在说话,眼角偷偷朝窗户这边偷瞄,陌衿没有回避,遇上瑾岚的目光,猝不及防四目相对,那个瑾岚眼神闪烁,急忙回转脸去,匆匆忙忙的躲到回廊后面。
廊柱后应该还有一个人,从陌衿的角度,只能依稀看见那人一丝素白的衣角,只是飘然一闪,便消失了,想是和瑾岚一起从廊柱后面的小拱门出去了。
瑾袖背对着窗户,依旧兴致勃勃的说,“彩卿说,她们现在国公府过得很好,怡姑娘,啊不,国公夫人真是命好,嫁过去不过两月,已经怀上了身孕,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把她当成宝,彩卿她们几个跟过去的丫头也沾了光,日子过得滋润极了。不过,大夫说国公夫人的胎有些不稳,连皇宫里的太医都请来国公府瞧过了,也没有什么起色,好在先生这次回京特意探望,才得知此事,便带了国公夫人回来让肃大夫给她保胎,彩卿也就一起回来了,今早她就是去替国公夫人拿药的。”
“肃大夫开了方子,想来是不会有大碍了。”陌衿知道瑾袖心里担心彩卿,特意安慰她一句,顺手将手里已经处理好的药放回纸袋中拿到药柜前,拉开其中一个药匣子,将药倒进去,顺手将纸袋扔进火盆里,有折身又回来,继续整理第二味药材。
瑾袖一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小嘴一直停不下来,“从前啊,这怡姑娘在咱们这苑子里也是不受待见的,别说南边那吃香得紧的那两个园子,就连东厢那几位姑娘,路上碰见了也是不搭理的。要我说,怡姑娘待人温和,性子又好,对我们这些下人从来不打不骂,嫁到国公府去那是老天开了眼。……对了姑娘,今天的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肃大夫看到药单子的时候表情很奇怪,还问我姑娘用这些药材做了什么。”
陌衿并不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