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灶房净手端碗筷。
为了做活方便, 他将里衣的袖子挽了起来,司幽无意间一瞥, 发现他小臂上有道近一尺长的伤痕,明显是……
正要开口问,卧房的门推开,小虎急切地跑了出来。
它“嗖”地跳上司幽胸口, 一头扎进他的氅下,浑身轻轻发抖,口中低声呜呜。
“是小虎啊……”司幽拖住它圆滚滚的身体,感慨珍惜地揉脑顶。
顾重明站在一旁鼻尖发酸, 继而走到司幽面前,犹豫了一下,伸手去解他领口的系带,“在屋里就别穿它了,脱下来晾一晾。”
“爹爹!”
说话间,宝包光脚踩着夹绒小布鞋,散着一头齐肩茸发撞了过来,抱住顾重明的大腿仰望,“我都快睡着了,油茶呢?”
面对面站着的司幽与顾重明皆低头去看挤在中间的孩子,又不约而同地对视,虽未言语,真切的目光早已沟通了心意。
如这般齐眉并肩,牵着孩子、抱着小虎,有一座不大不小足以遮风挡雨的庭院,天热时在树下消暑,天凉了就窝在屋里吃热腾腾的夜宵,便是他们的心愿。
心绪奔涌,顾重明努力抿了抿唇,迅速一揉孩子的脑顶,转身将司幽的大氅平整地挂在衣架上。
“买好了,宝包来看!”
顾重明从食盒中取出食盅,拿汤勺分出几碗,室内香气浓郁。
宝包却并未被美食牵走目光,而是懵懂新奇地抬头仰望着这个半夜跟爹爹一起回来、比爹爹还要瘦高好看的、抱着虎将军、早晨在城外就见过、还同他说话给他治伤口的人。
“你是大将军!”
司幽与顾重明双双一滞。
顾重明停下摆碗筷的动作,吸了口气,走到儿子面前蹲下,郑重其事道:“宝包,听爹爹说,他是……”
“顾重明。”司幽极为渴望又极其不舍地望向仰头看自己的孩子,忍耐道,“此事不急,日后再说。”他弯下腰捉住孩子的手,笑弯了星月般的眉眼,“宝宝的手好些了么?”
“嗯。”宝包闪着一双大眼睛认真点头,伸出手一晃,“好多了!”
司幽笑了,疼惜地将孩子的小手翻来覆去地观察,“那就好,以后要当心。”
“嗯!”宝包再点点头,转身跑到桌边,爬上自己常坐的板凳。
他的行为举止长相神情都像极了顾重明,尤其那圆脸大眼睛、毛茸头发和已见雏形的小龙角刘海,可他却没有哪一点特别像自己。
司幽不知这是天生的还是因为他们日日相伴的缘故,心中有些嫉妒,但更多的,是欢喜。
他走到桌边,宝包接过小虎,一边哦哦哄着,一边端起一小碗油茶喂它。顾重明便端着另一只碗坐在一侧,瞅准时机喂宝包。
司幽不由地微笑,这些年来,他们应当就是这样过的。
夜色已深,宝包本就困了,吃过一顿美食越发犯迷糊,依偎着小虎身上厚实的皮毛,眼睛都半闭上了。
顾重明将两个小东西一起抱进卧房,司幽犹豫片刻,觉得自己对孩子来说仍算外人,怕贸然进入卧房会影响孩子睡觉,便默默地将桌上的碗拿去厨房洗了,然后坐在堂屋等。
他不太能拿得准现下的心情。
过去一千多个日夜,他思念顾重明与孩子,拼命渴望着哪怕只是须臾的重逢,想到极痛就借酒消愁麻痹自己,等酒醒了就继续想。
他越想就越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越觉得不可能就越想,但是今天,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他们又相聚了。
像做梦一样,司幽根本不敢相信。
这座人烟稀少、多雨潮湿的边陲小镇,更给这梦境添上了雾蒙蒙的意境。
他生怕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动作,这个极为珍贵又极为脆弱的梦就会破碎。
所以此时他失神地想着剿匪平寇的安排,想着方才路上所见的房屋砖瓦,想着那间粥铺里有多少个锅多少张桌多少把椅,就是不敢去想顾重明与孩子。
那太温暖、太甜蜜了。
那样温暖甜蜜的东西,怎么可能属于他呢?
他心如乱麻,以至于没察觉顾重明已经从卧房出来了。
顾重明也刻意轻手轻脚,不仅是怕吵醒孩子,更是想安静认真地看看司幽。
上午在人群中太过喧闹,之前在雨夜里不够清晰,方才要顾着孩子分不出全部的心意,唯有现下,他终于能抛却一切杂念,好好看一看放在心底三年的大幽。
大幽坐在灯下,眉眼依旧惊艳,却有几分落拓偷偷藏在了眼角眉梢。
这几年,他一定过得不好。
顾重明缓缓上前,司幽扭过头来,既是无意识又是摆脱尴尬地柔和一笑。那笑容虽浅,意蕴却杂。其中多少滋味,便如烈酒入愁肠,猛地狠狠辣一遍后,百转千回,浓得迷醉。
“孩子睡了?”司幽轻声道。
“嗯。”顾重明略慌乱地左右一看,“碗、碗呢?”
“我都洗好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