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村民们在如此破败的环境里活久了,心里自然会滋生出许多复杂的想法。人们很难收束外出的脚步,该走的人都走掉了,不该走的人,也都在心驰神往。所谓的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是城里人一种极端的差别对待和轻蔑的藐视。农村人可不在乎这些飞短流长,他们在城里没有正式的职业,也没有轩昂的气场,他们进城的目的,只想干城里人不愿意干的活,挣城里人不愿意挣的钱,完全靠力气和血汗来改善生活和命运。究竟城里的人还没有意识到物极必反的严重性。也许有一天,他们身上的光环,都会因为这群人的疯狂到来而黯然失色。在这个时尚的年代,求学考级,金融股市,保险和养老,投资收益,这些雅俗掺半的话题,让越来越多不劳而获的人们无所适从。
乡下人不懂这些复杂的理论,他们来到城里,拼尽全身的力气,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尽管他们居无定所,却也没想和城里人争一席之地,至于那些高端的问题,再怎么时尚,在他们的眼里,都是一张不可塑造的白纸。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城里和乡下的差别,虽然存在的,但殊途同归。
离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八月中旬,胡冬雪就开始为自己准备开学用品。因为新的学校里面有女生宿舍楼,宿舍楼很大,足以容纳四县一区前来入学的乡下女生。她觉得自己在学校里面吃住都很方便,大可不必再寄人篱下,遭人背后白眼。即使大姨和爸爸再三从中周旋,她也不想再去大姨家住了。因为,她的心已经够痛了,她不想再把一些本不应该伤心的事情,过度地留在那个地方。再说高中的学习也很紧张,她也没有时间被一些鸡毛蒜皮的烦杂事情困扰。
她在暑假里挣的那些钱,估计能花很长时间,就暂时的生活费来说,还不成问题。每当胡大海向她打听大姨家的情况时,她都避而不答。她不想当着爸爸的面,说大姨父的坏话。她不是不敢触碰这个问题,是因为她有她的想法:一方面是避免和姨父之间的尴尬,另一方面也为了节省早晚的上学和放学的时间。虽然大姨好几次让人捎过信来,让她回去,可她都当着爸爸的面婉言谢绝。
她不想再难为大姨,也不想埋怨姨父。亲戚吗,当中夹着一层血缘的关系,有些不可言表的东西,尽量在相互迂回的空间里,适当地加以缓解。谁让自己活得这么命苦。妈妈经常说的那个城里,本来就不属于自己,何必硬着头皮往里硬挤呢!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也并不代表她这么快就忘恩负义。
也许,她和大姨之间的情感,只是隔了一层脆弱的一触即破的纸,无需一语道破机关,都心知肚明。在大人面前,胡冬雪只是尽量回避,尽量不去触碰这些敏感的话题。有妈妈在的时候,大姨和自己是密不可分的亲戚关系,她可以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可以不分你我,随随便便地互相来往。如今妈妈没了,就她自己而言,大姨对她的那份情感或许已经变成同情和怜悯了。现在,她觉得任何多余的解释,都是自讨没趣。
开学那天,胡大海早早起来,他到马棚里给大黄马添足了草料,就去清扫院子。他想赶着马车亲自把胡冬雪送到学校去。屋子里面,冬雪在灶台前面忙着做饭,姐妹两个都无师自通,凡是妈妈做过的那些家务活,她和冬梅都能应顺下来。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做好了。
吃过早饭,胡大海在院子里面套好马车,胡冬雪从屋子里面搬出自己的东西,一一装到车上。石头和石头妈妈也带着一些家用跟他们一起进城。这是他们事先都商量好的,因为胡冬雪考的那所重点高中,就是石头现在的学校。以后,他们就是校友,有什么事情,还能互相照顾一些。
这学期,石头妈妈打算放掉家里的一切,专门进城陪读。开学以后,石头就读高二了,正是关键时期,如果他的饮食起居得不到照顾的话,就会影响到他的升学考试。于是,石头妈妈做好了一切准备后,把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石头的姥姥,她在石头学校附近的出租房里租了一间楼房,交完租金后,就立马搬了过来。可能石头的妈妈爱子心切,她把自己一生的赌注都放在了儿子的身上,她宁愿自己默默吃苦,也要下决心把孩子培养成人。
石头妈妈在城里租的那间小楼就在学校附近,离学校不过200米。这是个七层的顶楼,虽说楼层是高了点儿,爬起来费劲,邻居们都说租顶楼便宜,而且这间楼的方向感很好,屋子还很干净,如果站在楼上的阳台上,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校园里面的一切。石头妈听了这些话,连想都没想,就租了下来。今天是两个孩子开学的日子,胡大海和石头妈妈,又高兴又紧张。
大家上了马车坐好后,胡大海拿起马鞭子,把马车慢悠悠地赶出了院子。冬梅留在家里看家,她站在屋门前,看着马车走出了院子后,就走过来默默地关上院门,返身回到屋里做起家务来。她弱小的背影,就像一只孤单失群的小燕子,闭塞地围着这座小院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进,也不和外面的孩子来往。
初秋的田野,一片盎然的绿意。调和的雨水,均匀地播撒在无边田垄后,蔓生出一道道喜人的景色。尤其是那些肥大的玉米叶子,互相牵连着,如等同罗列的连体婴儿,在微风的吹拂下,欢快地笑着,跳着,正努力地向上生长。庄稼人都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