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行是要提前净街的,也就是说,从长信宫到谢府这一路上,所有的道路都提早清扫洒水,道路两旁的民居商铺都要闭门闭窗,百姓不得而出,以防冲撞天子。
年少之时,荣景瑄经常跟谢明泽跑出来玩,那时大褚还很繁华,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很是富足。可如今再看,即使在永安城里,许多商铺也都闭门歇业,看起来破败不堪。
荣景瑄心中叹了口气,大褚,什么时候成了这样?
他细心看着路旁百姓民居,再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到了谢府大门前。
迎娶正宫皇后自然是极为讲究的,虽然大家都知道谢家人不情愿,皇帝自己也不情愿,可这桩婚事却分毫不得马虎。帝王之言,言出必行。
荣景瑄回过神来,便被谢家满目红色蛰了双眼。
只见那块有百余年历史的缠枝莲门楣两旁已经挂好了大红的灯笼,门楣之下,黑色大门上也贴了大红囍字。门口等候的管家和小厮早就换上红色的衣衫,显得精神十足。
等到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中年人模样的管家才恭敬上前,同礼部尚书韩斌行礼,两人马上便开始安排迎亲的事宜。
皇帝迎娶元后,虽要自己亲自出宫迎接,但是宗人令也是必要到场的。
可惜的是,大褚的前一任宗人令,也就是荣景瑄的七王叔代王,已经战死了。
荣景瑄垂下眼眸,又是叹了口气。
也不知,那些死亡和离别,何时才能结束。
荣景瑄面无表情等在马上,约半刻钟的功夫,礼部尚书韩斌便过来冲他行礼,然后站在门口高声唱和:“帝后大婚,龙凤呈祥,耀大褚安康。”
他唱完,这才过来回禀荣景瑄:“陛下,按祖制忠敬公与国公夫人都已等在正堂,陛下需先随我进去接礼,方才能去主屋迎接娘……皇后陛下。”
韩斌本来是想说娘娘这词,可话到嘴边,他却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谢明泽虽然长得丰神俊秀,是少有的美男子,可叫他娘娘,也着实奇怪了些。
再说,这位前太子,现今的皇帝陛下,说不得更不喜欢听到这两个字。
韩斌一时间心里想了许多,倒是荣景瑄看起来颇为淡然,他点点头,翻身下了马,领着八位礼骑军跟钟琦直接进了谢府。
八位礼骑军手里各抱一样吉祥宝物,钟琦手中有太上皇永延帝所下诏书,韩斌手中的是荣景瑄所写诏书,这都是迎娶皇后的“聘礼”。
荣景瑄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他脚步很稳,身形挺拔,看起来并无一丝不满。
礼部尚书韩斌与总领太监钟琦走在他身后,也都面容严肃。
谢府是个五进的宅邸,和泰十三年,北部游牧民族铁乎进犯大褚边境,当时为骠骑将军的谢氏谢亦临危受命,率兵击退铁乎三百里,被和泰帝授忠敬伯,世袭罔替。
到了谢明泽这一代,已经五世有余。
这栋百年宅邸,只从门楣便可见一斑。绕过照壁,抬头便能瞧见姹紫嫣红的小花园,一筋骨怪异的假山立于正堂之前。荣景瑄一路稳步而行,眨眼功夫便来到正堂。
刚刚被升为忠敬公与国公夫人的谢氏夫妇正穿着大礼服等在正堂门外,见皇帝这样快便进了屋来,都惊讶得说不出话。
谢相到底是老官场,这时候倒是反应很快,拉着夫人便要给荣景瑄行礼。
可是偏偏,这位他从小看到大的皇帝伸手打断了他。
谢相心里咯噔一声,难道皇帝这是要当众悔婚不成?
虽然谢家不情愿自己的长子嫡孙成为可笑的男皇后,可皇命不可违,无论永延帝是个怎么样的人,他都是皇帝。
黄绢朱批下的诏书,无人可以更改。
谢相为官二十余年,如今更是位极人臣,许多事情都很明白。这桩婚事虽然看起来荒唐,可他们却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否则,就算荣景瑄这皇帝当得再好,史书上记他第一笔,都只能是不孝先帝,违抗皇命。
谢相心里正为荣景瑄担忧不已,但荣景瑄这边却出人意表地太度温和,他先挥退众人,亲自扶着谢相与谢夫人进了正堂。
钟琦拉着韩斌老老实实等在假山后面,谁都不知荣景瑄正待如何。
被荣景瑄拉着进了正堂的谢氏夫妇这会儿正呆愣愣被他请到上座,然后便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帝十分迅速地撩起衣摆,猛地跪在他们面前。
这一下,不止谢夫人傻了,就连谢相都傻了。
“皇上这可使不得,折煞下官,快快请起。”谢相迅速反应过来,忙过去要跪着扶起荣景瑄。
但荣景瑄却异常强硬,他十分严肃地命令道:“朕请相爷夫人上座,便上座吧,朕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
虽然知道不合礼数,也有违君臣上下,但荣景瑄太过强硬,谢相几番请他起来都被严厉拒绝,只好战战兢兢半坐在椅子上。
荣景瑄见他们终于坐下了,这才满意点头,低声开口道:“朕幼年便被立为太子,十五年来,多得相爷抚照教导,朕心中感激不尽。”
他说完,顿了顿,又对谢夫人道:“母后早逝,父皇后宫空虚,这些年来,多得夫人关心,夫人亲手为朕做的每一件衣裳,朕都牢记于心,永不会忘。”
他说第一句时谢相夫妇还好些,等到了第二句,温婉的谢夫人不由掩面垂泪,对荣景瑄不由更是怜惜几分。
荣景瑄见夫妇二人皆动容,终于说了第三句话:“如今大褚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