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姝看上去是这么的担忧,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不安,惶急地看着他。
阮卿心里更难受了,他总是这样,他总是让身边的人陷入和他一样的焦虑。他一直感激元姝陪他接受治疗,如果不是元姝一直坚持,他可能早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了。
可他有时候又会觉得,是他拖累了元元。元姝花费了太多本该属于自己的时间在他身上。
而事到如今,他还在麻烦她。
“元元,你陪着我做了这么多心理治疗,你应该最清楚我现在是什么样子,”阮卿低声道,“我虽然放下了自杀的念头,努力地从抑郁的情绪里挣扎了出来。可我的安全感,我对于感情的信任,已经完全崩溃了。”
他接连地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夏明之抛弃,这两个人是他在世界上所最依赖的人,可他们居然在同一时刻里,离开了他。
尤其是阮艾敏。
阮卿永远都忘不掉,她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没有出生就好了。这句话一直盘旋在他脑海里。阮三小姐素日里温柔的脸,居然可以变得这么狰狞。
这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是个罪证,不值得被任何人爱,他最好现在就去死。
阮卿心里头有点怅然,他说道,“所以我最初回国的时候,我虽然和夏明之在一起了,但我完全没有奢望他爱我。我觉得他只是出于愧疚,怜悯,但我不在乎。因为我做好了他会离开我的准备。”
“可是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偏偏在每一天的相处里,逐渐让我相信,他原来是爱我的。”
阮卿苦笑了一下,这世上最能腐蚀人心的,永远是温柔与爱。
他四年的心理暗示,居然也会在夏明之的每一个吻里慢慢融化。
让他重新相信,夏明之是爱他的,不论多少,总是有的。
“我心里就生出了贪念,渴望。原先我只是想,他现在是爱我的就好。但一旦这个孩子出生,我就回不了头了,我会要他永远在我身边,不能再离开我半步。”
阮卿看清楚了元姝脸上的神情,他知道元姝在想什么。
他摇了摇头,“我说的永远不是开玩笑的,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如今他回到我身边,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他第二次。”
他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说出口,“我几乎隔几天就会梦见,夏明之变成了一只漂亮的蝴蝶,而我把他关进了玻璃笼子里。”
梦里面,夏明之变成的蝴蝶一直撞着玻璃盖子,撞得头破血流,可他却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
他心里满是冷漠地想,明明是你说要永远在我身边的,现在你怎么能离开我?
而他醒来以后,看着安静睡在身边的夏明之,感觉到浑身发冷。
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也希望变得和四年前一样,天真直率,笃定地觉得自己会和夏明之走过一辈子,可他已经被这四年摧毁得面目全非。
阮卿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知道我这样的心态是病态的,所以我一直克制着自己。但是一旦我和他有了一个孩子,我就有了理由无休止地纠缠他。婚姻可以解除,标记可以去除,但孩子却永远都在。一旦他让我感觉到不安全,我甚至可能拿孩子威胁他。”
“我知道夏明之现在是爱我的,可我已经不敢相信童话了,不敢相信任何人能无条件地爱我永远。也许直到我们死的那天,我才能安心。”
阮卿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仅仅是几秒,他的眼睛里就又蓄满了泪水,颤巍巍地沾在睫毛上,又落了下来。
他轻声道,“连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夏明之又能忍受我多久?”
他没有看元姝,而是拿手掌贴着自己的肚子,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片平坦,可他却隐约能感觉到手掌下是个跳动的生命。
如果她能平安地度过十个月,就会变成一个可爱白嫩的小孩子,躺在他的臂弯里。
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
可现在他的心却微微发起抖来。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变得面目可憎,拿她当作威胁的筹码,你说她会不会和我问出同样的问题?”
阮卿痛苦地看着元姝,“她会不会有一天走到我面前,像我问阮三小姐一样问我——爸爸,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他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里痛苦到无法呼吸。他曾经作为孤儿长大,他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有了孩子,一定要给她全世界最充沛温暖的爱。
可他现在却变得这么可悲,他很害怕自己变成另一个阮三小姐。
他感觉到元姝拉住了他的手,可他抬起头,先看见的却不是元姝的脸,而是她旁边的桌子上的照片,照片上是十八九岁的他,天真温柔地对着镜头外面笑。
“我到底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阮卿看着那张照片喃喃自语,那照片上也是夏天,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眼神明亮,身后是一片开得正好的蔷薇。
仅仅是四年,他就变成了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样子。
第五十九章 许愿
元姝捧住了阮卿的脸,她能感觉到阮卿的眼泪滚到了她手上,滚烫。
她听见阮卿说,“我也不想变得这么面目可憎。”
他拿面目可憎形容自己,声音压得很低,身体不易察觉地发着抖,像个落水的小动物,彷徨且无助。
元姝心都在痛,却只能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我知道,你不会这样的。”
她当然知道,但她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