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十五六名身着银色明光铠的高挑军士,腰佩长刀与令牌,胯下俱是清一色的西域大黑马。杀气腾腾、威风凛凛,果真如天兵降临。
转眼间这队人马就到了门口,为首那位也不下马,只勒住缰绳俯视着众人。
“人犯何在?!”
“让妾身带路,让妾身带路!”
朱珠儿急忙牵出她的那头胖驴,自告奋勇地要带着几个军爷去菜市场找那瘦猴。又让陆鹰儿领着余下的许多人,直接去南市搜捕那两个杀千刀的人贩。
两队人马就在陆家门口分道扬镳,不出一会儿,叶佐兰就听见远处轰然热闹喧嚣起来了。
东边传来器物碎裂的声音,鸡飞与狗叫,棚户倾倒的轰响……而西面则有木板碎裂、铁链铮铮、有人疯狂地笑着、还有人操着听不懂的语言疯狂叫骂。
但是无论东边与西边,都有兵刃碰撞的脆响,有血肉飞溅的雨声。有人在惊叫与怒吼,也有人在哭号和求饶。
有些人死了,有些人则正在死去。
叶月珊吓得抓紧了叶佐兰的衣袖,而叶佐兰也从未听见过如此嘈杂、恐怖、狂乱的洪大之音。
从前,他曾经想象过征战沙场,想象过塞外壮烈的羁旅生涯。可他却从不知道——原来一场坊巷里的小小械斗,就能够让他心跳加快,血脉偾张!
并没过去多久的时间,四周围的喧嚣声又开始归于平静。
慢慢地,叶佐兰所能够听见的,只剩下一些痛苦的呻吟。而当清脆的马蹄声再度响起的时候,就连最后的呻吟声都听不见了。
那些银甲黑马的骑兵归来了。
黑马嘶鸣,身上泛着油亮水光;银甲耀眼,泼洒着深浅浓淡不一的血红。
朱珠儿和陆鹰儿就跟随在这些骑兵的后头。只见他们神色惊慌、面白如纸,显然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得不轻。
兵马依旧在陆鹰儿家门口列队站定了。领头的那个骑兵从马鞍旁的银钩上解下了三个血淋淋的布口袋,丢到朱珠儿的脚前。
“看好了,这些是不是你们仇家的项上人头?!”
朱珠儿吓得死死抱住陆鹰儿,缓了好几口粗气,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没想要这些脑袋……”
那骑兵却答道:“尔等既然有请秋公相助,那自然得按照秋公的规矩办事。”
正说到这里,打北边又传来一阵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队褐袍金甲的军士,手持长枪腰挎大刀,急急忙忙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这支人马,叶佐兰倒是认得的——正是日夜都在诏京城内巡守戒备的金吾卫队。
刚才打得沸反盈天的时候,他们不见影踪;如今事情都尘埃落定了,这些家伙倒跑出来做什么?
叶佐兰正纳闷儿,却见那些银甲骑兵,见了金吾卫也不下马,显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那金吾卫队长立即喝道:“来者何人?胆敢在天子脚下聚众作乱?!”
领头的骑兵从容调转马头,又从腰间摘下明晃晃的虎牌,高高举起。
“内飞龙卫吴彻。听闻大业坊内有贼人冲撞内侍省外净房。我等奉长秋公之命前来处置。”
内飞龙卫?
叶佐兰倒是听说过这支骑兵。皇宫禁苑之中,豢养着许多四方进贡的骁健好马。然而不少马匹无人驾驭,只能老死枥中。
因此,先帝就命禁军之中善于骑射马战的精英军士,编成内飞龙卫,统归内侍省长秋公管辖。专门在皇帝出巡、田猎之时,回护仪驾威严。
他正想起这些,东面突然刮起了一阵冷风。浓云遮住了日头,天色陡然阴沉下来。
“快看!”
躲在叶佐兰身边的叶月珊忽然伸手,指着东面稍远处。
果然,那里隐隐约约地又有一群人行走过来。
“内侍监长秋公大人到——”
一道嘹亮而肃杀的高喝,冷不丁地破空而来。
话音未落,内飞龙卫一十六人,立刻翻身下马。金吾卫队十人,也慌忙躬身抱拳。朱珠儿和陆鹰儿更是吓得双膝一软,噗通跪倒下来。
叶佐兰好奇地睁大了双眼。
打东面来的那些人影儿,越来越清晰了。
走在最前头的正是昨天传话的那个白面宦官。他身后又跟着四名青衣使者,正合力抬着一顶肩舆。
肩舆为白色,两辕缀以银铃银饰,人行则铃动,步步清音。舆身四面垂着银色纱帷,银纱上又用螺钿箔密织出锦绣团花图案,在晦暗天色之下,变幻出七彩迷离的珠光。
当距离更近一些,叶佐兰发现那四个抬轿人与白面宦官的袍服下摆、布靴、裤脚上竟沾满了殷红的鲜血。想必是直接踏过已被血洗的南市而来。
内飞龙卫分列两侧,将舆轿迎至陆鹰儿的家宅前。
没人敢于抢先发话,却有人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四下里顿时只剩一片死寂和肃杀。
而死寂的尽头,坐在舆轿上的人,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比寻常男子略微清亮一些,倒也十分温和。
不愿授人以柄,金吾卫队长抢在前面回话道:“启禀秋公大人,一场误会而已。既然知道是秋公命人处理……内务,那我等也就不必插手了。”说完,他又转头使出一个眼色,示意手下众人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长秋公并没有与他对话,只是微微地抬起了左手。
为肩舆领路的那个白面宦官立刻喊道:“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