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药啊,”苍术不假思索,施施然答,“悬壶济世。”
无敌想起他坚信世上有神仙,逗他道:“你不想当神仙么?”
苍术叹了口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能登上仙籍?能以凡人之躯得道的,皆是圣人。我说悬壶济世,都忍不住要小小的心虚。你却一点也不害臊,妄想当大将军!”
无敌嘿嘿地笑:“我不是妄想当大将军,只是随便想一想,我想做的事可多了。”
苍术无可奈何地看了无敌一眼,自行囊中取出砂罐和药材,替无名煨药去了。
无敌从怀中摸出小截竹枝来,把顶端拧开,从中抖出一卷两寸长的冰蚕丝绢布。
绢布上以金线绣了五个形似篆书、状如山脉轮廓的细小符字。
他心道,这就是五岳真形图了,这五个符字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持有此图,才能见那“活神仙”玉非关,这和山岳盟的五岳门派又有什么干系?
正百思不得其解,只见苍术捧着一罐烊化的稠胶进来,先喂无名服下几枚药丸,再把奇香四溢的稠胶敷在无名身上。无敌暗觉有趣,问道:“这是什么?”
苍术边敷药边认真道:“此乃药王千捶胶,我家谷主的得意之作,以龙骨——也就是我药王谷的镇谷之宝龙王以前落下的碎甲片、合浦珠、血琥珀、麝香、松脂和安息香等物研制而成,加上捣烂的杏仁和蓖麻,捶打千次,再烊化而成的软胶。可以解毒消瘰、袪腐止痛、驻颜润肤,好处多着呢。”
无敌笑道:“难怪你家谷主貌如好女,尽捣鼓这些驻颜的玩意。”
苍术心疼道:“谷主……赔了血本,这和把黄金敷在身上也没什么不同了。”
无敌想到苏谷主,胸腔就是一热。正如武当派弟子所言,天人五衰,无人能救,别说无人能救,无名在江湖中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谁也不愿施以援手。
可苏谷主全然不问他二人的来历,就给他指了一条救治无名的明路。
他本打算带无名回庄家见庄少功,这会儿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着急了。
苍术向船家借来炉子,煎了一壶药,把壶嘴斜向无名,让热雾洒在无名的面颊上。
无敌见他小小年纪,忙个不停,全心全意伺候无名,才晓得带上药童的好处。
“苍术,你可曾听你家谷主讲过五岳真形图的来历?”
苍术摇摇小脑袋,想了想道:“我是听云苓师姊讲的。也在《抱朴子》里读过,道书之重者,莫过於三皇文,五岳真形图,‘凡修道之士栖隐山谷,须得五岳真形图佩之,其山中鬼魅精灵、虫虎妖怪,一切毒物,莫能近矣’。据传,就是太上老君——老子绘制的山岳舆图,太上老君法力无边,有此图在手,入山什么也不怕。”
无敌盯着五岳真形图上的五个符字,横看一阵,竖看一阵:“原来是五座山脉的轮廓么,这太上老君的画工还不如我,我画山到底还有个山的模样。”
苍术随口道:“你又没有法力,画的图再好看,也不管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无敌心念一动,太上老君把五岳绘成符字的模样,想必自有用意。为何入山须持有此图?莫非,这并不是山脉的形状,而是入山的道路?
可峨眉山并非五岳之一,为何要持此图,才能入峨眉山见玉非关?
莫非,这就好像江湖门派的令牌一般,画了什么不要紧,只是以此为信物?
这般栖身船中,日复一日,过了一旬,苍术悉心照料无名,无名渐渐有了起色。
浑身毒斑消弭无踪,肌理渐渐变得白净细嫩,只是鹤发童颜,说不出的怪异。
无敌见了此状,大喜过望,对小药童苍术百般疼爱,就和亲兄弟没什么不同。
转眼行至瞿塘峡,两岸猿声不止,悬棺峭壁扑面而来,惊涛怒浪直拍入船中。
苍术害怕水鬼索命,夜里睡不着觉,无敌没奈何,就数玲珑塔哄他:“高高山上一老僧,身穿衲头几千层。若问老僧年高迈?曾记得黄河九澄清。五百年前清一澄,总共四千五百冬。老僧收了八个弟子,大弟子名叫青头愣,二弟子名叫愣头青……”
苍术听无敌嗓音浑沉,数到“十三个和尚十三本经,十三个铙钹十三口磬”,忍不住打个哈欠,把小小的身体钻进无敌怀里,蹭一蹭无敌的胸膛,酣然入梦。
这一睡,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苍术让尿意憋醒,忍不住要起夜。
睁眼打量,船舱中油灯已灭,低矮的木门大敞着,粗布帘为江风吹拂,摇曳不止,透进些惨白的月光来。他心中害怕,推了推无敌,无敌却一动不动,好似睡死了一般。
苍术只得颤巍巍爬起身,摸黑到后舱的隔间,就着夜壶草草了事。
出来正要回去歇息,想起还未洗手,又到船头拿系着绳索的木桶打水。
这一打水不要紧,再抬头看——船舱的顶篷上,分明立着一个人影!
苍术唬得扔下桶,大叫一声:“无敌哥哥!”就往船舱里飞奔。
他大呼小叫,连推带搡,把无敌摇来摇去,无敌就和一团软面似的没动静。
情急之下,奔至后舱呼唤船夫,船夫却与无敌如出一辙,个个毫无反应。
“——叫也是没用的,”一个声音冷不丁地道,“我点了他们的睡穴。”
苍术立在后舱的通铺旁,面朝昏睡的船夫,听得真切,声音是从他身后敞开的木门外传来的。他嘴一撇,就要哭出声来,那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