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落公园本就门可罗雀,这好几天都没人来,余小鱼是做到物我两忘了,田竹君却不行。一见有生人出现,他禁不住往水里缩了缩,想把脸藏起来。
那母亲大概瞧出这两人有些不对劲,毕竟十一月里谁会有闲情逸致到过来泡冷水,牵住儿子的手就打算快步离开。
她儿子一步三回头,还在不断盯着田竹君瞧,嘴里说:“妈妈,那大哥哥在吸鼻涕,他是感冒了吗?难道坐在喷泉里可以治感冒?”
“小孩子家家,别胡说八道。那人显然不是感冒,是这里,不大对。”母亲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压低声音威胁自己儿子,“你再看的话,也要被传染了,小心到时候爸爸妈妈不要你。”
说完她就连拉带扯着她儿子,急匆匆地走了。
这些话落在田竹君耳朵里,闹得他脸色白的更白,红的更红,身体越缩越低。喷泉池底本长着不少青苔,又湿又滑,他这晕乎乎的,更难平衡,一不小心就往后栽进了水里。
池边坐着的程言和田竹君嗖地站了起来,立即冲上前去。
喷泉池子最多也就半米深,田竹君却因为感冒,本就四肢沉重,这会陡然栽进水里,居然扑腾起来,连着呛了好几口水。
程言鞋底已经踩到池沿,正打算蹚进池子捞人,就见一直连人气都没有的余小鱼动了起来。
她向身侧伸出手,在水下牢牢抓住了田竹君的胳膊,让他借着自己的力道稳住身体。
田竹君总算爬起来,颇为狼狈地咳了几声,鼻子上和下巴上都亮晶晶的,辨不出是水还是鼻涕,被他一股脑地抹在了手上。
“谢谢啊小鱼。”劫后余生,他张口就说,全然忘了之前说好的不要主动和余小鱼交谈。
话一出口田竹君就愣住了,一把捂住嘴,惊慌地看了眼站在一边的程言和李冬行。
程言嫌弃地撇嘴:“他是忘了吧?”
李冬行忧心忡忡地看向余小鱼。
程言:“我是说,他忘了刚刚用那只手,抹了鼻涕。”
田竹君早就紧张到无心顾及糊了自己一嘴鼻涕,他握着余小鱼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整个人僵得大气不敢出,生怕这几天苦苦培养出来的好感功亏一篑。
没想到余小鱼开了口。
“你是水草。”她定定地看着田竹君,眼珠还是没什么转动,一看就还未回到现实里。
在田竹君耳朵里,这轻飘飘的四个字犹如。
他激动地眉飞色舞,用另一只手朝着程言和李冬行猛挥了几下手,用嘴型说:“她说话了!她跟我说话了!”
这些日子他们所等的就是这一刻。
李冬行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田竹君说:“尝试对话。”
清醒状态下的余小鱼不愿意与他们交流,也许这个变成鱼的余小鱼肯稍微敞开心扉,听他们说说话,让余小鱼愿意回到精神健康中心来,接受进一步的治疗。
“对,我是水草啊。”田竹君专心致志地开始和余小鱼说话,一边说,一边像是为了自证身份似的,又一头钻进水里,肩膀连着脖子扭动了几下,“看,水草,还会动。你认得我吗?”
余小鱼点点头:“恩,我认得你。”
田竹君单手比了个耶。
余小鱼又说:“可是,水草为何会怕水?”
田竹君呆住了,像是没料到变成鱼的余小鱼还这么有逻辑。他答不上话,憋得直挠后脑勺,着急地看向水池边,求助场外。
程言觉得自己成了考场递小抄的,思忖片刻,指了指天空,暗示着说:“阳光。”
田竹君被水一呛,智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满级状态,即刻心领神会,说:“我不是怕水啊,我离不开水。我不喜欢太阳,今天白天出太阳了,好晒,一天下来我就被晒得晕晕乎乎,差点就要枯死了。对了,你是不是也不喜欢阳光?”
他这临场发挥的,都带出了余小鱼怕阳光的话题,程言愿意打满分。
余小鱼:“恩,不喜欢。”
田竹君:“为什么呀?”
余小鱼:“因为热,而且红红的,就像个火球。”
程言在一旁比划。
田竹君:“那你为什么怕火?”
余小鱼不说话了,被水泡得皱皱的手指一下下地抠着水底石头缝里的青苔。
田竹君抬头,发觉场外提醒没有了。
李冬行传授经验:“先随便聊点别的,不要让话题断了。”
目前来看进展还算顺利,余小鱼作为“鱼”的状态没有平时防备那么深,只是谈到怕火的时候仍出现了防范姿态,这恰好说明了这的确触及到了问题的关键。
田竹君挠了挠下巴,把刚刚呛水时候贴在上面的一小片叶子揪了下来,说:“这样吧,看在我们是好邻居的份上,我们交换故事好不好?”
余小鱼动了动,问:“什么是交换故事?”
田竹君:“我讲一个故事,然后你讲一个。”
余小鱼:“好。”
除了那双一直不动的黑沉沉的眼珠子,她看着就像个毫无心机的小女孩。
☆、她是鱼(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