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那里聊开了。
云修总算松口气,开始看向别处。如果这人不来,自己的下场注定很惨。
吧台侧前方,是一个圆形舞台,有个男人一边弹琴,一边用嘶哑的嗓音哼着民谣。很多人坐在下面,十分配合地挥手呼应。如果非要说酒吧的魅力,估计就是这种情调。不用西装革履,不用正襟危坐,不用瞻前顾后,只需一件休闲衣服,一种氛围,几瓶酒,就能甩掉一切包袱,做最本真的自己。
半个小时后,俞航起身,离开时跟云修打招呼告别。
柏原望着他的背影,问:“这人帅吧?”
云修没在意。
“你真该去看他跳舞,简直有致命杀伤力。”他一笑,“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男人,但还是这么认为。”
说完,叹着气:“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没人喜欢?”
云修不知道这是在说那人还是说自己,没有接话。
“说你是我弟弟,没准他不信。”
“为什么?”
柏原手里早就多了一瓶酒,感慨地说:“他也有个弟弟,不是同一个妈生的。”
云修想,这种怪异的家庭形式,居然还很普遍。
“知道他是富强集团的长子吧?”
这下,云修真惊到了:“富强集团的公子,不是俞世贤么?”
柏原哼哼一笑:“他是小老婆生的。”
“这么说,还是长子失势了?”
“嗯,怎么说呢?俞航妈妈早跟他爸离婚了,所以,俞世贤还算名正言顺。世贤妈妈是个厉害角色,他爸什么都听她的,所以俞航毕业都大半年了,还不让进公司。”
云修陷入了沉思。其实,这时候柏原也在想,如果各自的妈妈还在,他俩是不是也会闹得势同水火。
狗血电视剧里,只有那种失恋的人才会喝得酩酊大醉。云修反正没弄明白,说让他去练酒量,却把自己喝倒了。
云修费尽力气,才让他暂时安稳地靠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挪地往酒吧外面走。说暂时安稳,因为过不了一会,他又会顺着身子滑下去,像一根失去攀附能力的藤蔓。云修只好再次把他拎上来。
里边的小哥,叫他调酒很勤快,一个眼神过去,就已经把酒杯放到你面前。客人喝醉了,叫他搭把手,他说工作期间不方便。只管销售,不管后续服务的家伙。
周末的黄金时段,连打车都不容易。他累得满头大汗,等柏原再次滑到路边时,他索性也坐下了。柏原的头靠在他肩膀上,云修一边喘息,一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
“云修。”
“难受吗?”
柏原嚅嗫着:“你想妈妈吗?”
云修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像没听见一般,继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也许他跟俞航的谈话,激起了内心潜藏的情感,所以才会这样,一杯接一杯地喝。
“我知道你想。我也是。哪怕是个不怎么样的妈妈,都想见见。至少,难受的时候,她能跟我说说话,能安慰我,而不是只在石碑上笑,没有一点温暖。俞航说妈妈太强势,逼得他没有退路,逼得他身心疲惫。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好啊,还有个妈妈会唠叨、会关心他。比我强,比我俩都强。”
云修也变得敏感了。这个时候,他开始羡慕起酒的作用。比起柏原,因为清醒反而更难捱。他不知道妈妈是生是死,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看着自己、想着自己。
每次挨罚的时候,他也想过,如果妈妈在的话,就不用承受这些。这种孤独和无助,比柏原更强烈。他曾挂着干掉的眼泪,掀起窗帘一角,望着远处的湖面,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希望能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妈妈。幻想有一天,妈妈会突然出现在门口,开口唤他的名字。
柏原的头歪过去,又摇摇晃晃地靠过来。
一辆空的士在面前停了一会,云修没有叫。一对小情侣上了那辆车,车子很快消失在夜晚的城市道路中。这些纵横交错的路线,通往多远的地方,又会在哪里交汇?这些人去往哪里,又在哪里分手?……
冬天的风,带着冰魄,云修听到柏原的牙齿在打颤。
“还没车吗?要不要给司机打电话?”
云修隔了好长时间才回答:“再等等吧。”
柏原沉默一会,又开始说:“你不要怪小姨。她的脾气,是爆竹,一点就着,一点就着。不要太当一回事。有时候在想,妈妈是不是也是这种性格?如果是,我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想她了呢?我总感觉,你妈妈是个耐心温和的人,跟你一样。”
再听下去,云修的眼泪快要掉下来。
“作为一个女人,没有自己的孩子,对别人总有怨气。所以,不要恨小姨,要恨就来恨我。”
云修听得云里雾里,扑哧一笑:“我恨你干嘛?”
柏原捏他一下:“不是想让你开心嘛!”脸上露出醉笑,“以后,我要好好保护你,绝不会后退半步!”
云修心想,你不祸害我就谢天谢地了。但转头看他真挚的眼神,就没作声。虽说有点无厘头,但所有这些话,倒不像喝醉酒的人能说出来的。
一辆出租车停下。柏原自己爬进车里,温暖的空气立刻将他们包围。
云修随着这摇摇晃晃的频率,抱紧柏原,不让他滑溜到座位底下去。收音机里正唱着:
风停了又吹我忽然想起谁
天亮了又黑我过了好几岁
心暖了又灰世界
有时候孤单得很需要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