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在一旁听了,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转头劝四郎:“老板见笑了,我们那里穷地方,孩子没的吃,饿了连竹虫蚕蛹都能捣鼓着吞下去的。就是我们大人,有时候也会把野蚕结的茧带回家,剖开了取出茧子,里头就是黑黄黑黄的柞蚕蛹了,不论是清炒还是油炸,都好吃的流口水呢。”说着又低声教训那个小男孩:“城里的贵人都吃大肥肉哩,哪个吃柞蚕蛹?下回不许……”
四郎听了就明白过来,赶忙收起蚕茧,笑道:“老伯可别这样说,我小时候也是个淘气的。嫩竹里的竹虫也扒来油炸过。就是现在,把禾虫用大蒜,鸡蛋,肥猪肉和豆豉一道蒸熟了的菜色,听说也是望江楼的一道名菜呢。”
小男孩被个陌生人批评了一顿,心里自然很不高兴,反驳道:“蚕蛹好吃,比白僵蚕好吃。”
老农一听,脸就沉了下来,教训那个小男孩:“呸呸呸,春蚕时节怎么能提那种东西?”说完似乎从空中扒拉出什么东西来,然后做了一个喂进口里的动作。小男孩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吐吐舌头跑开了。
四郎知道这是蚕乡里的规矩。大蚕上山的时节,眼看白花花的茧子就要到手了,蚕农们最怕的就是出几条白僵蚕。这病传染极快,只要匾中出现僵蚕,两三天功夫便把蚕都毁了。所以,一见到僵硬发白的僵蚕,立即捡起来吞下去。
即使这样,僵蚕二字也是蚕月时节的禁忌,不能提说,生怕因此招来祸害蚕宝宝的白僵鬼。
乡下孩子都很野,越是不叫他说,他偏要说,小男孩跑到一边,继续唱他的儿歌,只是这回又多加了两句。
“大麦青青小麦黄,蚕宝宝想爹吐丝忙。
白僵蚕尸床上卧,岁中儿天哭蚕花娘。”
老农一听脸色大变,抄起自己的拐棍就去追打那个小男孩,气急败坏的骂道:“兔崽子,这都是哪里学来的?快闭嘴快闭嘴!”
那小孩虽然淘气,也被动真怒的大人吓到了,站在原地小声说:“我娘不见了,我各处去找她,听到有人在桑树上唱这首歌,就……就跟着学来的。”
老农听了这话,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半晌没做声。回头就放下拐杖开始收拾东西,看到四郎还站在那里,忽然没头没尾的对他说:“我看老板是个善心人,老头子劝你一句,蚕花娘娘来了警告,这江城是要乱了,想活命的就快跑吧。”说着匆匆提着东西上了自家的乌篷小船。
四郎有些莫名其妙,只好走回大锅前开始炸米窝。炸米窝工序并不复杂,不过是把大米磨粉,加黄豆碎、小磨香油、芝麻,以及葱姜盐等调味品调匀,放进油锅里炸熟即可。方便快捷,清香可口,价格也实惠。买的人便络绎不绝。
二哥看四郎对着那堆白花花的茧子发愁,凑过去低声给四郎解释道:“养蚕法最先还是蜀地的蚕族驯养野蚕而来,这种野蚕最开始并不是在桑树上,而是栖息在山坡柞树上。这种茧子还能入药,我记得胡恪很会处理,你丢给他就是。”
此时天已经大亮,歇息好的村民陆陆续续踩着乌篷船离开,早市已经热闹起来,挤挤挨挨的乌篷小船载着蔬菜鱼肉,各种鱼鲜,敲打着船帮,沿河叫卖。忽而几个妇女提着竹篮涌到河边,弯着腰跟河里卖鱼的船夫比比划划。过一阵,又摇来两条送蚕茧顺道贩菜的小船,于是这个说:“给来捆鹅肠草。”那个问:“莲藕有新鲜的没有?”还有人争着购买活蹦乱跳刚从河里打出来的鲤鱼,鲫鱼,鳗鱼……
跟着苏夔进去的老蚕农似乎已经谈完了事情,跨出门拉着小孙孙的手上了船。
苏道士也跟着走出来,和四郎一起注视着那艘乌篷船柳叶似的越飘越远,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说 :“这孩子的娘亲是当地最有名的蚕花娘子,前几日进了蚕房就消失无踪了。这回我被请去做斋醮,才发现那些村子里头,失踪的妇人女子可不少。”
☆、第92章 拔丝蛹3
听说蚕室无端有人失踪,四郎猛地想起自己最近老是做的那个怪梦——他也是连连梦到一个奇怪的蚕房。梦里的蚕房窗户很小,显得非常幽暗,而且似乎屋内终年点着一个火炉,还有蚕房两旁靠墙的地方,都用竹竿搭着成排的蚕架。可是蚕架上头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蚕房尽头一张垂着青纱帐的床,帐幔后有时候隐约有个女人身影。自己想要走过去揭开帘子,梦就醒了……
怎么会好端端的梦到这样一个地方呢?莫非城外蚕娘失踪的事情和自己的梦有什么关系吗?四郎也拿不准,就把这个梦讲给苏夔听。
两个人正在说话,槐大和一帮街坊婶娘挤早市归来,扛着个大竹筐乐呵呵的进了门。竹筐里面堆得冒尖,全是抢来的新鲜菜蔬鱼虾。
槐大吆喝一声,厨里的其他妖怪纷纷迎上前去,帮他洗菜,剖鱼,拾掇猪肉。
小黄鸟晃晃悠悠从外头飞进来,落到二哥肩膀上,说道:“狐医中午不回来吃饭。”
四郎把洗干净的鱼放进竹篮,手臂一伸,干净利落的把竹篮挂在通风的屋梁上。并且顺口问他:“是在小文君家里吃吗?”
前几日小文君生了怪病,昏迷不醒,还被诊断出怀了身孕,把家里的仆人急得大中午跑来求医。后来胡恪回来,听四郎一说赶紧去看病,出诊回来却说小文君根本不是怀孕,而是中了蛊。
狐狸表哥是个医痴,这几日为了逼蛊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出门,下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