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犹自爬着酣睡的卿辰,睡着的他竟也像个孩子。卫昭站起身来,顿觉玄纳古塔中闷热异常。此时正是初夏,卫昭却被热汗湿透了里衫,他宽下外袍打算去洗个澡。玄纳塔内各种装饰甚是简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卫昭也并不介意。不过多时,便洗完出来,走进房里。
只见卿辰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穿好衣服站在桌旁,手里拿着卫昭衣袍间的那柄小剑看得怔怔出神。见卫昭进来,愕然抬头:“这剑……”,卫昭心里一惊,身形一晃一掌拍出,不过眨眼功夫小剑已回到卫昭手里,卿辰跌坐在床侧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卫昭这才觉得自己方才出手重了一些,毕竟卿辰还有伤在身。卿辰双眸射出一股凄凉的光:“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卫昭刚穿好衣袍,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觉有火:“什么骗不骗的,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不过给你几分颜色,便认为是独得圣宠了么?”说着余怒未消,转身走出房门,走之前冷冷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卫昭走后的一个月时间,便再没出现在玄纳古塔。卿辰更是失魂落魄,时而暗自冷笑,时而不住摇头,旁人看来竟像疯了一般。
卫昭不来了,玄纳塔里的仆从守卫便倦怠了下来,谁成天无事守着这样一个无用之人。但若不守着他,却又怕他像上次那样突然就跑了。有天,守卫拿来一副精铁铸成的脚镣给卿辰戴上,卿辰只是默默不语也没反抗,反正卫昭不来了,守卫也不想天天站岗,这样倒是两全齐美。
卿辰开始不断地要酒喝,他在塔里这几月来倒是从未提过任何要求,要酒喝倒也不难,喝得酊酩大醉倒头就睡那就更省心了。于是,玄纳塔这几日,除了卿辰脚边的空酒罐,便是许久都不见人影陪他了。
这样倒是也好,卿辰本就不喜欢叨扰,他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提着酒罐,一只脚放在地上一只脚翘在座上,好在铁镣够长,除了重也没什么不舒服的。玄纳塔里确实闷热难当,他有时候敞开青布衣袍,微微露出结实的胸膛和胸前赫然在目的虎符烙印。
卿辰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别人道我不自由,我倒觉得好自在。他又不禁想起以前母亲常骂他在家里坐没坐相,在宫里他可从来不敢这样坐。小时候在宫里的日子,还真是无忧无虑,卿辰喝了口酒,思绪不禁又回到从前。
这一日,卫昭和卿辰又在课堂上作弄了教书先生,先生一气之下告到皇后跟前去,冷皇后对这两个顽劣之子很是气恼,却每次除了训斥和体罚也想不出别的招儿。
这次卫昭和卿辰依旧在佛堂罚跪,但不同的是,这回他们在佛堂遇到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儿,一双杏仁眼,两弯柳叶眉,肤若凝脂,气似幽兰,巧笑倩兮,红袖添香,一问才知是皇上姑母的长孙女,汀玥。原来冷皇后对这两个胡闹的男孩子已伤透脑筋,见着来觐见的这位小远亲甚是乖巧,便常留她在身旁。
“汀玥?怎么会突然想起她来。”卿辰揉揉太阳穴,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提起这个名字,他都以为自己再也记不起这个名字来。汀玥郡主叫什么名字他还真想不起来了,他一直都叫她的封号汀玥。汀玥追着叫他辰哥哥,叫卫昭二哥哥,老像尾巴一样跟在他们身后,好几次都向皇后揭发他们的鬼把戏。卫昭经常在卿辰面前抱怨这个小郡主,但她仗着皇后的宠爱有恃无恐,他两人竟也无可奈何。
数年后的一日,汀玥悄悄把卿辰叫到御花园里,此时的御花园佳木茏葱,奇花熌灼,霞映澄塘,龙游曲沼。汀玥倒也无暇去欣赏这些,只是不住结结巴巴地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
卿辰正待想取笑她两句,只见汀玥忽然拿出一块七巧玲珑通透白玉吊坠说要送给卿辰,细看那吊坠如一片流云,圆头翘尾,灿若明霞,莹润如酥,镂空花纹,甚是好看。还没等卿辰开口说话,汀玥早已一扭头便跑开去。
卿辰还真喜欢这玉坠,便时常配戴着。卫昭看见了,眨了眨眼,但笑不语。
几日之后,皇上便要出题考考各位的功课。卿辰正待进去,站在殿前的卫昭忽然一把拉住他,顿了一下指着他腰间的通灵白玉吊坠道:“在父皇面前,你要把吊坠取下来。”卿辰不解,卫昭轻轻撩起袍子下摆,露出一个形状一模一样的玉坠,不过却是通体碧绿的,卫昭道:“这玉坠是一对,阴阳两极,是父皇赐给我和汀玥的。”
又过了几日,卿辰便奉命出征,早早地来到汀玥的寝殿前,汀玥还未曾醒来,卿辰便将玉坠交给一个宫女,随即转身上马而去。
军队往前线开进,正要出城,忽地卿辰听见身后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扭头一看,是汀玥。他扯转马头,翻身下马,来到汀玥身边。只见汀玥披着一头乌黑齐腰如墨长发,随手挽成雅致归云素髻,一身月白葱色罗烟水漾留仙裙,莹透软罗绡纱折射冰晶般的光色,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闪动着泪花,赤着雪白一双玉足,脚上满是尘土,愈发楚楚可怜。
卿辰皱眉道:“你怎么擅自跑出宫来,赶紧回去。”汀玥一双美目再也包不住,眼泪顺着脸庞流淌下来,拉着卿辰的手道:“带我离开皇宫一起走。”
卿辰闻言甚是惊讶,在他心目中,汀玥一直只不过是那个被他们欺负过的小女孩儿。此时卿辰细细打量,才惊觉汀玥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