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仰看四方:这里已是人迹罕至,自从师父失踪,自己推辞掌门下山,大师兄与师姐又私奔离去,也许是担心露出了形迹,众师兄弟也就四散而去另寻宝地,或是投奔其他三十五门去,这里便没落下来,只剩得孤零零的几栋空屋伫立于此。
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四顾萧索,无殇暗叹一声,下得山来。
刚迈步进了三宝殿的庭院,慕容有钱像一道黑影“咻”地出现在无殇面前,不等人家反应,便张开怀抱将其紧紧搂住。
无殇起初一惊,下意识想要挣脱,却闻到有钱熟悉的味道,便只淡淡笑了笑,不再动弹。
“我听说银狐告诉你漠北的事儿,你当晚就消失了……还说什么散心,你当我是傻瓜啊~”
不知该说些什么,无殇只得闷闷的摇着头。
“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他伸手抚着少年的背,就像在哄十岁的孩子。
“嘁,我又不是你~”
“这话怎的说~算啦算啦~看无殇你神色好疲惫,我们休息去吧。”
“好……等等,为什么是‘我们’?”
“别计较那么多嘛~走吧,让本公子来温暖你~”
“……”
转眼冬去春来,这一年四月,新帝登基,天下大赦。
刚好闲来无事,无殇便带了无尘上街看热闹。当今的圣上是先皇第六子,李煜,号重光,风闻是位喜弄词赋,才貌双全的fēng_liú人物。又有胆大的人私下里议论,说是新皇帝豪情满怀,可是现下南唐已奉宋正朔,且安在江南,所以皇帝想尽了办法要找一个什么秘宝,借以复国,称霸天下……
天下秘宝只一样,无奈人人都想要,结果不过是你死我残,几败俱伤罢了。
街边的牡丹开得正旺,红粉金黄,煞是好看。
两人牵着手,一边观花,一边闲聊着等待新帝巡街。
可是过了三四个时辰也不见车马队的影子,无尘便不耐烦起来,要去吃包子。无殇本来就没什么兴趣看皇帝,在他看来,那游街不过是一个男的,一个轿子,一群侍卫,呼呼喝喝,甚是无趣。
无殇正掏银子准备付钱时,突然被人猛地抓住右臂,动作悄无声息。他肌肉一绷,左臂上挡,拨腿转身。
然后惊叹,“是您?!”
那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头,头发蓬乱,面容枯槁,双手手筋似被挑断,一直微微颤着。
无殇垂下双手,低头恭敬道:“师父。”
那位曾经鹤发童颜,气宇轩昂,武功盖世的师父狠狠的盯着前方,眼神犀利,如见猎物,却根本不看自己得意的门生一眼,手上使的劲也大了三分。
电光火石之间,他微微张口,吐出五个坚定的字:“我要吃包子。”
“师父?”
“包子。”
无殇顿时如鲠在喉,师父竟落到了这般地步。然后搀着他老人家默默走进附近的酒楼,吩咐老板有什么上什么。
无殇的师父狼吞虎咽,劝也不听,几次险些将自己噎死,也不管弟子担心的要命。无殇再三递上清水,温言安慰他,保证没人和他抢,这才好些。然后舒口气,注意到无尘的神色。
她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没看见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糟老头,平静得就像没听见恩人唤这个糟老头师父。她没有疑惑的神情,也没有开口问恩人什么的打算,她只是专注的看着师父。
第十七笺 半张地图
君成臣骨枯,
国立贤皇苦。
莫羡锦华衣,
聊笑吊千古。
眼见未必实,耳听未必虚。
无殇那时并未多想,只当无尘是接受力极强,心下不禁暗赞一声。
一晃神,师父吃得又急切起来,一副吃了这顿没下顿的神色。再劝他也无用,因为无殇知道,老头从来都是那么固执。
就一如当年,他把荇玉玲珑交与自己之后,一意孤行,坚持要下山重入江湖。他说他终于找到可以交付玲珑的人,门主之位本也不是他所好,现在便可放心一搏,去夺取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欲的秘宝图。据传言,那秘宝异常神妙,若是得之:
商者富甲天下,
武者统一江湖,
兵者称霸中原。
师父当年只将此事告诉无殇一人,又要他立下重誓保守秘密。凭无殇一人之力,又怎劝得师父回心转意?
于是第二日,攸云师姐焦急的找到他,说师父失踪了。
回忆着往事,无殇凝视着师父饱经风霜——或者说饱经折磨的面容。良久,那师父抬起头,与自己忧心忡忡的弟子对视,道,“我要撒尿。”
无殇的心终于一沉。
是怎样的经历使师父那样的人变得如此落魄粗鄙?
他拉起师父,和无尘一起回到为她买的宅院,清理出一间朝阳的屋子将师父安顿下。他知道无尘不会问自己什么,更不会告诉别人她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