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宴跟着小侍走到一处房间,那小侍敲了敲门,道:“庄宴公子来了,可否进门?”
过了会,里边便来了人开门。庄宴进去,见容越正由人服侍着穿上衣服,窗户大开着,可以看见河畔薄雾流浮、青柳垂垂的景象,风吹进来,却仍带着夜中的寒意。
庄宴站在那儿看着容越的背,道:“你也不怕受了寒,大早上的开窗户,可真冷啊。”
容越便让人去关了窗户,转过身来,目光不易察觉地打量了一番庄宴,随即若无其事地道:“早风吹得人清醒。”
庄宴走近,见他表情虽淡,脸色却很有些苍白,不由道:“你回馆中好好歇息罢。”
容越应了声,见庄宴面色如常,忍不住问:“你……大约还好罢?”
庄宴见他如此神态,便笑道:“放心,我身子好着,倒是你看着这样孱弱,昨夜客人粗暴了吗?”他以为他是问他房中之事。
容越明白过他的意思,脸上微红,心下却更加发疑,但他也不好问什么。那魁首花昨日落了他的身上,庄宴台上虽那么说,可以他的傲气,必定会难过。容越自然不会刨根问底,做揭人伤疤之事。
容越既已梳洗完,两人便一同出门回馆。行在走廊上,或遇见小侍,或选妓,皆以奇异的眼光窥视着这一白一红两个人。更多的目光却是放在了庄宴身上。
俗话说,美人无双,因此年年花魁,也从未有过双魁之事。今年却实在是个例外。这庄宴,真真是好手腕。这后来居上的花魁之名,其中意义怕是要远远高过那原本的了。
庄宴向来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人又不心细,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有容越,一方面为自己既定的妓子身份而仍觉羞耻,一方面对庄宴输给自己花魁之事愧疚不安——他也还不知双魁之事。
容越还想着,这一切本该是庄宴的,只是他的出现,令庄宴只能屈居第二。他对庄宴不起。
两人在门口分开,各自上了马车,回了馆阁。
庄宴到了湘馆,进了暖阁,柳爹爹已在里面等着他,见他回来,便迎上来拉着他上上下下瞧了一番,随后道:“你精气神倒还不错。”
庄宴一瞪眼睛,“难不成你想看我被人抬着回来?”
柳爹爹敲敲他的手心,道:“你那身子我会不知道?娇气得跟个少爷似的。这样看来,王爷确实很喜欢你。”
庄宴一愣:“王爷?”
柳爹爹便点了头,面上带了笑意:“你不知,昨夜你那恩客,便是刚刚从边疆凯旋的九王爷章晔!”
庄宴想起初见他时那摄人的气魄,倒却是情有可原,便点点头了然道:“原来他是王爷,”想到他故意藏着魁首花不给自己,让自己难过了一晚上的行为,又愤愤道,“可真是个坏心眼的人!”
柳爹爹惊讶道:“坏心眼?人家王爷抛了容越选了你,后来又为了你追双魁,你倒是还不待见人家了?”
“什么?”庄宴听了他的话,也是一怔。
柳爹爹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大约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便叹了口气,道:“假若你们还有机会见面,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之后,便将此事娓娓道来。
庄宴这才知道了前因后果,想到他昨夜凑在自己耳畔的话语,倒是有些动容,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事情,对他那样的皇亲贵胄来说,不过小事一桩,自己若当真因此就把自己当了回事,才是可笑,便不去想它。见桌上已经备好了早膳,庄宴便解了披风,在桌前坐下,吃了起来。
柳爹爹见状,笑道:“我还怕你心里不安定,见你这样,我便放心了。”
庄宴也笑,说:“我可没那么傻,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柳爹爹便语重心长道:“你知道便好。妓子最怕的就是认不清身份,想了不该想的事。”
庄宴朝他扮个鬼脸,笑嘻嘻道:“真是个老爹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你教这些!”
虽是个追魁,但名气反而因此更大了,三天之后,庄宴就正式开始接客了。一时间竞彩满堂,人人争做庄宴的入幕之宾。
花魁的特权就在于,客人花钱只为得到与之共处一室的权利,而能不能留下来过夜,则要看花魁本人的意愿了。
同章晔的那场□□之事,庄宴虽然也有所享受,但或者他本来就不是那么耽溺于欢爱之人,又或者正是因为他的第一个男人就是那样千里难寻的人中龙凤,对于接下来同他相见的客人们,他便并不那么看上眼了,只是同客人谈谈天、奏奏琴、喝喝小酒。客人们也并不敢施压,毕竟那位的风头正盛。
只是半月过去,王爷却没有再来,花街中便起了流言蜚语,料想庄宴虽得了一时喜欢,只是王爷转头就将他丢到了脑后。
青茗作为下人,平日里听这些小道消息最多,他见自家主子却仍优哉游哉,心里倒是着急得不行。
“公子,您说这王爷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才不来的。”青茗一边给庄宴捶腿,一边猜道。
庄宴正拿着话本看得起劲,听了青茗这话,便捻了块糕点咬一口,笑骂道:“瞎想什么呢,来不来是人家的意愿,和我可没关系。”
青茗便撅了嘴,道:“公子您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庄宴晒着太阳,吹着午后轻软温暖、还带着桃花香气的风,别提多自在了,哪会去想那八竿子远的王爷呢?
青茗还想说些什么,被庄宴一瞪,登时就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