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他倒是可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任由赵任把那些用心花在自己身上,闭上眼睛当没看见,就当看个傻子往河里扔银子,就当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自己肩上然后轻轻拂落就好。
可是总有哪回扔下的银子叫他听见了一声响,总有哪片雪花被他一时不察带了回去,然后化在了屋子里,钻进了他的一呼一吸之间。
崔博陵指挥下人把那些内侍送来的新鲜蔬果送到地窖里储着。冬日里新鲜彩色很难寻,怕皇帝自己都没有这么好,以前他自己不重口腹之欲,就不太在意这些,后来想想昌王身体不好,就命人留意着这些了。
赵质拥着那件雪白的狐裘,手中握着烧得正旺的铬丝连枝花纹手炉,出来看雪。从前他不怎么爱看春花冬雪,南乐的天冷,雪花多,春花晚,容易得寒症。皇帝三哥很用心,连他身上用度都是一手打理,一做三年多。
“开了春皇上要巡河,那几本书就别带了。”沉默了许久,他吩咐。
崔博陵愣了片刻,应了一声“是”。
春波荡漾,山河明丽,龙船沿大运河,一路南下,行至南京。赵质心情畅快,迎着风看着山水好似在浅眠中,见他来了,赏光睁了眼。从前知道山河壮丽,多见于书画,极少有切身体会,这一遭放归山林,一路所见目不暇接,皆是大片大片的秀丽河山,才知道书上所见之浅薄,才是真真正正折服在大秦江山之下,知道自己心之所系是什么。不觉间渐有闲愁生于眉间,只是当时不曾察觉。
“三哥。”龙船之上,随意他来去,自从对赵任这番情谊投了降,称呼也渐渐改过了。
赵任这回出来,一半是散心,一半是为了治水。工部自有人才,也不棘手。“你来了。”赵任放下奏折,迎向他。
看他眉梢带着喜色,赵质也不禁一笑,示意他先把手头料理了,自己走到窗前小几前坐下,端了茶喝——是他最喜欢的雾隐,最近他常来,这里的茶也就换了。
赵任三两下把一本折子批完,凑到他面前,又命人去端碟子藕粉杏花糕。这东西京城也有,就是没有江南厨子做得地道,虽说皇帝巡河不是冲着吃的喝的来的,但拍马屁一事,向来都是条条大道通罗马,只消有办法哄得皇帝一高兴就算成功。这点心便是温国公独辟蹊径之处了。皇帝本来对这些没兴趣,但这道藕粉杏花糕是昌王最爱,他便满意收下了。
赵质吃得满意,便道:“其实我也不是生来就喜欢吃这个的。”
赵任一奇,他倾心自家七弟多年,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故事。
“其实是我母亲有孕的时候,突然嘴刁爱吃藕粉花糕,就以为是我想吃。后来被他喂了几年,我也就渐渐喜欢上了。”赵质笑着说。自从心意明了,他渐渐拿这些小事同赵任来说,就似少年时被他领着同进同出一样。
赵任笑着听他说了故事,殷勤喂点心喂水,一整日的如沐春风。
说起陈贤妃,他不由想起那个叫“秋心”的宫女。那日他听了李水禀报,心里欢喜起来,七弟确实就是在关心自己。可是如果那宫女真的叫秋心,为什么七弟说了一声“莫愁”她就上前来了,是她不规矩还是贤妃交代了什么担心自己不利于七弟?那还容得她出宫嫁人?他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通这个事情,只好向弟弟询问。
赵质笑笑说:“她本名叫莫愁,后来我母亲入含秋宫,便把她叫做秋心。那天我说让你‘莫愁’,她以为我是在叫她,所以就上前来了。”看赵任将信将疑的眼神,赵质又道:“当日臣弟已经六岁,说得清楚话了,三哥干嘛要猜?”而不是开口问自己意思。
赵任不言,大约是因为猜出来的,正是他期待的,所以不想问清楚,他同自己父亲都是清清楚楚泾渭分明,却希望同异母的弟弟不清不楚黏黏糊糊,真是……他再次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弟弟,然后突然想到一事:“那时你才六岁,这事你都还记得?”他发誓这就是随口一问。
赵质以为他还心存疑虑,恼了,扔了书从椅子上起来:“臣弟再越矩一次:陛下,您这是在喜欢我呢,拿这种眼神看我,我犯得着拿陈年旧事说谎骗你?”
对,赵质没有那个博取宠眷讨好他的心。于是皇上忙赔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太会写细腻的水磨功夫。
ps昨晚开始突然下雨,天也开始迅速地冷起来,打开作业本改上半个班的,火焰就在心里燃烧起来了。
第4章 分而又合
过了几天,船行至江梁河段,停船上岸,安阳守、尹县令,一众官员纷纷前来见驾,案上一片红红绿绿的服色,像是庙会赶集似的热热闹闹又浮夸。工部随员跟着视察了淤塞,研究几天,便在当地征发民夫指挥清理。
赵质本来担心行船会有不适,谁知反而是下船时一时不适应,躺了两天。
下了床,那边工部杜茗风杜侍郎已经把清淤工作带上正轨了。圣恩之下,人人干得如火如荼,王爷左右无事,就去工地看看。
年轻的杜侍郎站在艳阳下,指挥工人挖出两个大湖,再截断水渠,十里为一段,引河水出,注入湖中,再安排工人清淤,之后把水引回河中,再清理下一段;两个湖都很大,建在河道两侧,南北等距,可以一再使用,只是引水渠有长短罢了。杜侍郎的背影逆着光,身影小小,恰一回头,可能是望见了他,挥挥手让手下人继续,自己走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