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医生都防着他, 大概是他们从没有见过一个人命都快没了还总想着逃出医院。
司机师傅停车, 在一处寂静的地方。那块地大多的灯都灭了, 只剩军总医院那栋高楼灯光璀璨。
“多少钱?”
“不要钱。”
“这不行。”他塞了两张十块,心里猛地一酸。他还是个正常人么, 不是, 他是个每天每时每刻都在被“好心人”同情的残疾人。
军总医院的赵医生披着医生袍,头发乱糟糟地从医院的大门跑了出来,“江先生, 你又跑去哪里了?”
他慢慢从出租车上下来, 坐到赵医生推来的轮椅上,“哦, 去了伦敦。”
赵医生掐指一算,昨个不正好是女子拳击决赛么。他没说什么,推着江若尘进去了。
(2)
他病房时才知道,原来除了父母,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没忘记他。病床前摆着一个花篮。他手一翻, 看到上面不算工整的字—许露。
他躺在床上,扬手打翻了那篮花,过了一会又拾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在床头摆好。
记忆就这么飘远了,思绪像漫散的水灾,霎时就涌动到了很久之前。很久是多久,他一闭眼,那个时候自己还在拳击俱乐部。
他第一次看到许露和陆悠的地方。
许露穿着不贴身的制服从员工间里走了出来,抹平衣服上的褶皱乐呵呵地对自己说:“若尘哥哥,你今天有空么?”
“没有。”
“那我明天再来问。”她笑得明朗。
他顿了顿,身边就有兄弟抵抵他,“尘哥,你桃花好多啊。”
“你疯了?”他将拳击手套甩给兄弟,“她妈的还是个孩子。”
“不过就小十岁么。”
“滚边去。”
不知道谁把这句话告诉了许露,许露跑到自己旁边质问,“你是不是嫌我年纪小所以不睬我。”
他不说话,毛巾擦着肌理上的汗珠。
许露的眼里却有星星,“如果我长大一点,你是不是就可以理我了。”
他说:“你和陆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那个时候他天天被陆悠缠着当她的教练。
“我知道啦。”许露挑着眉转身走了。
知道什么。他真是无语。
后来许露不怎么缠着他了,倒是总有男人缠着许露。她是很漂亮,那种堕在红尘中的美。
有人开始在他耳边叽叽歪歪地说着许露的身材,甚至传言她床上功夫一流。一次两次,最终他实在忍不住将那个流氓按在地上,指着,
“你他妈再给老子说一句。”
“我说许露床上功夫一流。”痞子不惧他。
他挥起拳头打在痞子脸上,“我□□妈。”
他是拳击运动员,那拳下去险些要了痞子半条命。周围人都拉着他,“哥你消消气。”
他踹了痞子一角,“你他妈再敢说许露,就不是一拳解决的事。”
“哥,我错了我错了。”小痞子怂了,捂着沾满血的脸在地上后挪几尺远。
于是他一个人民警察,因为这事进了警察局。
许露还买了一杯奶茶过来看他,指尖点上他的唇角,“你受伤了?”
他偏头,躲过许露的手,“不关你事。”
“你不是为我打架的么?”她眉眼弯弯。
他不说话了,将夹克挂在肩头,“走啊。”
许露顿了几秒,蹦跶着跟上。
后来他脑壳犯浑被陆悠那套我会实现你梦想的言论洗脑,不顾爸妈反对辞了警察的工作当了这丫头的教练。
他当警察最后的一份工作,是去收拾两个因过量吸毒死亡夫妻的尸体。
他跟着同事进了一家破旧的杂货铺,而后在那家杂货铺的沾满油渍的透明帘子下,看到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那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眼角带着泪。
“许露?”
“江若尘,别看我。”她捂着自己的脸,蹲在地上放肆地哭。他将警服棉袄披在她的身上,等同事收拾完尸体,倚着门框抽起了烟。
烟灰抖落,一缕灰烟绕在他的眼前。屋里的哭声还没停止,他同事唤了他一句,“尘哥,你不去劝劝?”
他掐灭烟,进房间将蜷成一团的许露打横抱起塞进警车,“不许哭了。”
许露捶在他的肩头,“江若尘你有没有心,你有没有啊。”
他紧抱着许露,浓烈的烟草味顺着微风钻进许露的鼻腔里,许露呛了几声在他怀里挣扎,“你放开我,我许露以后再缠着你我他妈不是人。”
他环住许露,“嘘嘘嘘。”
“露露,我以后就是你的家人,别哭了。”他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和许露说话,声音低哑,却异常温暖。
许露便不哭了,拽着他的衣领,“真的?”
“真的。”他点头。
(3)
许露这样漂亮又聪明的女人,怎么会一直是一个破烂拳击俱乐部的服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