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算去,唐若遥只能在那个时候出现,她因为秦露浓狼狈回国,不想接受现实,逃离家中,给自己建了一个永无乡。
她在那个时候出现,自己在朝夕相处中喜欢上她,正摇摆不定时,噩耗传来,秦露浓去世,她彻底封闭自己,也断了这份萌芽的感情。
一切都是刚刚好。
怪只怪命运弄人。
秦意浓仰脸,长舒了口气,压下舌根的苦涩,调整了心情,缓慢开口道:“我对你严厉,是因为我以前在圈子里受了很多苦,所以我想让你在这条路上走得顺顺当当的,不要受到一点来自外界的磨难。你只需要安心地做一个演员,演你自己的戏,做你喜欢做的任何事情。你是我无法弥补的过去。”
唐若遥喃喃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秦意浓说:“从前我的方法有一点极端,我向你道歉。”
唐若遥几乎要被惭愧压垮了,低声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秦意浓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唐若遥进屋这么久才注意到她右手始终没动过,她抬头看了女人一眼,大惊失色。女人白皙额头滚出豆大的汗珠,面如白纸,唇色更是白得吓人。
她立刻站起来:“秦意浓——”
“不要过来。”秦意浓左手往下压,眼神逼着她坐回原位。
唐若遥快急疯了,又不敢动:“你到底怎么了?”
秦意浓低头拆开一层一层包裹的右手,毛巾从白变成浅红,深红,露出鲜血淋漓的手掌,唐若遥瞳孔骤缩,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秦意浓嘲弄地笑了一声。
“我的生父,秦鸿渐,是我生平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我小时候最希望的一件事,就是我母亲能够和他离婚,但她始终没有。她容忍着那个男人,酗酒、家暴,一次次地打她,还有我。连腿都瘸了一条,就是没能让她醒悟。她总是说,会好的,会好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秦意浓偏了偏头,突然问她,“你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吗?”
唐若遥盯着她不住往下滴血的手掌,和她越来越差的脸色,心急如焚,口中还得配合问道:“什么样?”
“我妈说,他是一个谈吐斯文、文质彬彬的才子,哈,你说好笑不好笑?”秦意浓在笑,笑容里却满是辛酸,“不会变好的,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没有变好。”
唐若遥看着难受,不忍道:“你不要笑了。”
秦意浓果真不再笑,她换了个平静的语气:“那你知道他是怎么变成慢慢后来那样的吗?”
唐若遥直觉接下来的话她可能不想听到,于是没回答,甚至试图起身阻止她,被秦意浓厉声喝止:“听我说完。”
唐若遥一动不敢动,紧紧锁住她的眼睛,却另有一番坚持:“你先把手掌包上。”
“我忘了,不好意思。”秦意浓轻轻地笑了下,轻描淡写,用脏了的毛巾重新包好手掌。
唐若遥简直要疯:“你不疼吗?”
“这个吗?”秦意浓扬了扬手,说,“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
“把自己弄伤,不是第一次。”
“你自己伤自己?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秦意浓表情淡淡的,“秦鸿渐也不是立刻就打人的,他起先只是酗酒,慢慢地,开始自虐,拿刀子割自己,再后来,发展到暴力。”
她抬起眼帘,目光定定地望向唐若遥,眼神里没有情绪:“他酗酒,我也酗酒。他自虐,我也自虐。下一步,是什么?”
唐若遥忽然如坠冰窖,手脚都凉透了。
她下意识说道:“不会的,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不一样。”
秦意浓只是笑,笑意却不及眼底:“我是他的亲生女儿,骨子里刻着他卑劣的基因。我一直觉得他有j-i,ng神疾病,现在看来,我可能也会有。”
唐若遥大声道:“不是的!”
和她突然拔高的语调相反,秦意浓轻轻地问:“你害怕吗?我将来也许会有暴力倾向,你怕吗?”
唐若遥坚定地摇头:“我不怕。”
秦意浓说:“用唐若遥的身份回答我,不要用韩子绯。我知道她不怕,我问的是你。”
唐若遥已经分不清自己和韩子绯了,所以她迟疑了。
唐若遥怕吗?
应该是……不怕的吧?就算打架,自己未必打不过秦意浓,而且她不一定会变成那样。
她迟疑的时间很短,依旧坚定地摇头。
秦意浓再问她:“我变得酗酒,暴力倾向,发作的时候没有理智,那时候你还会爱我吗?”秦意浓相信唐若遥的真心,但真心从来都瞬息万变,她要的不止是当下。
唐若遥迟疑得更久,她咬了咬唇,允诺道:“我会陪着你戒酒,再变好。”
秦意浓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说不上失望,更多的是意料之中。
她仰了仰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唐若遥五指陡然攥紧,没来由地开始心慌。
秦意浓复看她,眼睛周围有一圈不明显的红,说:“我已经不年轻了,我不只是想谈一场恋爱而已。而你还小,你只有二十三岁,你的人生路才刚开始,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唐若遥嘴唇翕动:“我……”
秦意浓轻轻地打断她:“我会一辈子爱你,从生到死,你呢?”
唐若遥泪水突然涌出来,盈满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