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山野随处可见的野草丛,护山大阵恢复后,那些野草得了灵力滋养,很快就长得到处都是,凌乱的草丛中,颜色缤纷的话多在雨水下轻轻摇晃着。
都是些指甲盖大小的野花,和她们种在花圃中那些相比平平无奇,可是却得益于旺盛的生命力,在那些名贵的花种尚在抽芽时,这些已先一步开了花。
长离指向众花中几点白色,眼神愈发柔和起来,笑着轻道:“五朵云。”五片花瓣,花蕊为鹅黄色,花萼下是稍大的圆形叶片,正是多年前她第一次注意到的花。
钟明烛听着她声音中的欣喜,只觉浓厚的酸涩涌上胸腔。
——这些,长离都记得。
若是能带她去看更多,该多好啊。
她们看了一会儿花,直到长离面上显出困倦,钟明烛才将她带回去,竹茂林已经离开了,桌上放着还温热的药,等长离喝下药,钟明烛就想扶她上床休息,长离却道:“我还不想睡。”然后指了指屋外,道:“去坐一会儿。”
钟明烛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她看得出长离的强撑,可终是不忍拂了她的意,于是挥手在廊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然后揽着长离一起坐下。
长离已没多少力气,每次困倦来时都气势汹汹,不消片刻就磨平她的j-i,ng神,令她陷入浑噩中无法动弹,此时,她连挺直腰背都做不到,只能无力地靠在钟明烛肩头,可那双黑眸,却固执地不愿闭上。
“别太累了。”钟明烛轻抚着她的背心,轻声劝道。
“我不想睡。”长离嗓音中透露出她本性中那份执拗,而后,她缓缓吸了一口气,积攒了些力气,才继续说道,“每次睡前,我都会担心醒不过来。”
钟明烛的手一顿,又想起那个方子,心里不禁一堵,几句话在舌尖转了转,却变成一声喑哑的笑,她仍是不知道该如何提及。
这样的选择,太残酷了,叫她如何能说得出口。
“我会叫醒你,再不济就拆了这山头,总能吵醒你。”最后,她如此道,尾音稍稍上扬,带着几分惯有的轻佻。
“不能拆。”长离一本正经答道,随即发出一声含糊的笑。她想起以前与钟明烛交谈时,总是听不出对方其实是在开玩笑,再荒诞的问题,她也会认真作答,难怪每次她说完后,钟明烛会笑得更欢。
“可惜……在下雨,看不到星……”她又缓缓道,声音已经低的几乎听不见了。
钟明烛望向夜空中几点微光,跟着道:“是很可惜。”她没有说其实雨已经停了,此时长离看着的地方,正是星空。
过了好一会儿,长离都没有再说话,钟明烛问道:“离儿?睡了吗?”说话同时,她已托起长离,想将她抱回屋。
可话音刚落,她就感到怀里的人动了动脑袋。
是在摇头。
她叹了一口气,索性就这样抱着长离背靠墙壁,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听到长离唤她:“阿烛……”
“离儿,我在。”
之后,她等了很久,一直等到了天明,都没有再听到长离的声音。
这一次,长离昏睡了七天,一度没了脉搏,钟明烛简直要疯了,若非被竹茂林压制,相邻的山头多半已被她夷为平地。
第七天清晨,长离终于醒了过来,苏醒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一声啜泣,再清醒些,她便发觉正被钟明烛抱着,环住她的手正在不住颤抖。
“阿烛,我没事……”她抚了抚钟明烛的头发,继而环住她的腰,一遍遍道,“我没事……”
不知道第几遍说时,钟明烛终于松开她,声音闷闷,带着些气音:“离儿,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不过我要先去找竹先生,你等一会儿。”
“好的。”长离朝她笑了笑,待得那道身影消失在屋外,她唇角的笑意便一点点散去了,她轻轻捂住心口,黑色的眼眸中闪过绝望之色。
她虽然说自己没事,可心里却知道,这幅身子已是油尽灯枯。
昏睡时,她觉得残魂不断被拉扯,甚至一度离体,若非她一直抗拒着困倦,挣扎着想要醒来,恐怕她已经消失了吧。
只是这次撑过去了,下次转眼就又到了。
“还有几回呢?”她无力地靠在床头,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屋里扫过,最后落在门侧那把伞上,那天回来后,钟明烛随手把伞立在了门口,如今伞面的水渍都已经干了。
原本是放在那里的,她看向屋子角落的那口箱子,箱子半开着,她取了伞后关了箱子,不过盖子似乎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没能合好。
她看到箱子里的花灯,徒然想起了那个中元夜,失了血色的嘴唇顿时弯了弯,露出一抹浅笑。
原本打算用来装点屋子的,她如此想着,自床上起身,走到箱子边,费了些力气将盖子推开。
哐当一声轻响,一个面具落在了她脚边,原来卡住箱盖的是那面具后的绳结,她捡起面具,看着上面那张狰狞的脸,轻轻道:“辟邪。”然后将另一个面具也取了出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想稍后挂到墙上。
还有些手串,金雕,她也一一取出,最后在拿出一块镇纸时,忽地想到钟明烛曾与她说过人世习俗,说人死后,后人会将一些金银玉器放入棺木,一起埋起来,是为陪葬。
“若是我的话,倒是想要这盏花灯,”她捧起那盏象征着盟许三生的缠情灯,在心里轻轻说道。
只可惜我与她都没有来世之说——她的眼神暗了暗,放下那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