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江苒拎着几坛子豆瓣酱不紧不慢地跟在顾泊年的身后,许多人拎着行李推推搡搡着从他们身边挤过,还没从离开河溪的伤感中缓过来,一下子面对人潮拥挤的大上海还真让她有些无法适应。
火车站门口停了许多辆黄包车,车夫们头上裹着白毛巾,不停地拉着黄包车朝火车站里走出来的客人们靠近,试图想拉些生意。虽已入了秋,可是上海的天还是有些燥热,挤出人流,江苒的额头早已沁出了细汗,两手都拎满了东西,本就腾不出手来给她擦汗。
江苒从出生起便生活在上海,可是看着四十年代的老上海,心中还是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顾泊年,你家在哪儿?”
顾泊年就近叫了辆黄包车,从江苒手中接过豆瓣酱,“先上车吧,从火车站到我家还有些距离。”
江苒点了点头,左脚踏上黄包车,轻轻松松地坐了上去,这还是江苒头一回坐黄包车,搁现代的时候,她的出行无非是喊出租车或是骑自行车。上大学那会儿班上流行考驾照,可是江苒还是死活不肯学开车,觉得自己开车就不能欣赏沿途的风景。
跟黄包车车夫报了遍地址后,顾泊年坐在了江苒身旁,小心翼翼地将豆瓣酱搁在腿上,生怕黄包车颠簸的时候坛子会滚下车。
“哎,让让让让。”车夫拉着黄包车奔走在人堆里,偶尔拿着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嘴里还时常喘着气。
江苒左顾右盼地看着街边的景物,这才注意到生活在大上海的女人都穿着形形□的旗袍,艳丽无比,对比着自己,不禁有些羡慕。偶尔电车经过,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还有一些扛着东西的小贩子们,卖力的吆喝声,都充斥着江苒的耳膜,经过舞厅的时候,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里面歌女的声音。上海,如一卷旧画卷,慢慢展现在江苒面前,“没想到上海这么热闹。”
“你很喜欢这里么?”顾泊年见江苒坐在黄包车上有些不安分,眼珠子总是不停地朝两边看,似乎对这里充满了好感。然而对他而言,上海的一切景物在他眼里只是冰冷一片,毫无生气。
“唔,还好吧。”冲顾泊年尴尬地笑了笑,江苒坐定后便没有再注意周围的一切。
“小姑娘第一次来上海吗?”车夫放慢了拉车的速度,见两人有些安静,便热心地想暖和下气氛。
“嗯。”江苒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大叔您常在火车站那边接活么?”
“养家糊口全靠这黄包车了,听人说火车站生意多,这不今儿第一天上那就遇上你们了么。”车夫子爽朗,聊天那功夫也不耽误拉车的速度,黄包车穿行在繁华的大上海,随后拐进了一条幽静的小路,脱离了喧嚣。
道路两旁是一排排的掌心梧桐,枝叶茂盛,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影,静谧幽深的小路基本不见什么行人出现。看着有些悠久历史的梧桐树,江苒想到了她与顾泊年在河溪一起种下的梧桐幼苗,不知道会不会有等到它长成大树的那一天。
车夫拉着黄包车拐弯的时候,眼尖的江苒看到有个绿色的邮筒安静地立在那里,被绿化遮住了一小半身影,这让她不禁联想到以前在甜爱路摄影取景时,那里也曾有个邮筒,再加上两排的法国梧桐,江苒不禁脱口而出,“难道这里是甜爱路?”
说出口的时候,江苒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冒失了,偷偷瞥了顾泊年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她,江苒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决定接下来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合适。
小时候姆妈经常牵着他的手踩着一片片梧桐落叶走过这条小路,所以他对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江苒居然会知道这条是甜爱路。顾泊年不动声色地看了江苒一眼,发现她的神色有些怪异,心中对她的好奇更是增添了几分。
颠簸了一路,黄包车终于在一个小屋前停了下来,车夫拿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过身笑着说道,“小姑娘,你们说的地儿已经到了。”
顾泊年付了钱后,江苒带着行李跟着他下了黄包车,她朝车夫微微点了点头,“大叔辛苦了。”
“客气啥?”把钱放进裤兜里,大叔将毛巾重新甩在了脖颈里,朝两人挥了挥手后就调转方向拉着黄包车离开了。
小屋外的墙壁上面爬满了绿青藤,涂成红色油漆框的玻璃窗户敞开着,江苒抬头的时候正巧有人从窗户边晾衣服探出头来,扎着熟悉的麻花辫,发尾处是有些褪色的红头绳,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是几天未见的宋荏菡。
“奕光,泊年他们来了。”感受到楼下有视线投向这边,宋荏菡衣服晾完后低头一看,脸上不禁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连窗子也来不及关上,急忙穿着拖鞋跑下了楼。正在厨房忙着炒菜的裴奕光听到宋荏菡的声音,匆匆关了灶上的火,顾不上锅里的菜摘了围裙就跑去开门了。
“泊年,你这小子居然过了这么多天才过来,真担心死我和阿菡了,多怕你被地主的人给抓了去,也不晓得给我们报个信儿。”裴奕光一出门见顾泊年和江苒平安无事地站在门外,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任由裴奕光的拳头捶着口,顾泊年始终没有解释,站在一旁的江苒放下行李,看了顾泊年一眼,欲言又止地说,“顾婆去世了,所以…所以这几天我们都在河溪处理顾婆的身后事。”
裴奕光的拳头还僵在半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江苒一眼,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