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在卧房说话有些不妥,待要起床更衣,似乎更不妥,奇怪的是一向对自己敬重有加的丁信为何突然不顾避嫌,今天的他看起来有些不同,像是从里到外换了个人。
还是那般寡言少语,只是……气度变了。
她自然知道他的爱意,自从被王家收留,他的目光从未落在别处。他从不提及从前的身份,似乎在世间也无牵挂,别人都说古怪,她却不问不疑。
如今连她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丁信的影子还在,而魂魄似乎属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儒雅斯文,眉宇间一股傲气:“魏清什么时候回天山?”
“还有一阵子,问这做什么?”
“你们明天就走。”
“出什么事了。”她胡乱披件衣裳,去了院内僻静处:“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魏清?”
“别问了。”
“既然事事隐瞒,为何要人相信?”
他眉头紧锁,凛然道:“事关重大,信得过我就走。”
“好,我答应尽快离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但你也要说出事情的原委,否则我会一直留在姑苏,直到真相大白。”
女人是奇怪的存在,有多柔弱就有多坚强。这一瞬他才明白自己因何钟情,溺水人的浮木,风雪中的热炭,除了本能地靠近,还有本能地向往。
那时他肮脏不堪,奄奄一息,乞丐不如,只有她伸出了手。说是报恩,其实不过找个借口守护唯一的希望与美好。
他不擅长欺瞒,尤其对她。
“知道裕王爷么。”
“是当今天子的胞弟,裕亲王?”
“那日我去找顾修竹的麻烦,并非要她性命,只要她负伤逃走,从此远离姑苏。后来半路杀出个高手,我无心恋战,折了回来。”
他平日太过孤僻,总是挂着张脸,被人看做性情凶狠之辈,连王婳姮也未免俗。
换做五年前,他一定想方设法解释,但是如今已无所谓。有些成见是如影随形的,像成功者的光环失败者的霉运,拘泥于此,只怕连走路该迈那条腿都不知道。
“你说的高手,是她师兄?”
“不是天山派的剑法。”他顿了顿,续道:“回到府中已是半夜,我怕让人起疑便从房上过,经过少游的别院,听他说话语气有异,还有老爷的声音。少游像惹了什么乱子,老爷着急上火,一边骂他,一边骂自己,最后提到裕王爷和几个陌生的名字,如同遭遇灭顶之灾。”
“少游这孩子太不懂事,前阵子纠缠江湖第一美人,现在又惹上王爷。爹娘也不管,简直不像话。”
“岂是管教就能善了。”
“凭他得罪了谁,想法赔罪便是。”
“你知道裕王爷此人,除了有个亲王的封号,还有个绰号叫什么?”
她不明所指。
“神仙千岁。”他伸手指向夜空:“千岁研究星宿占卜,痴迷丹药。”
“本朝不是禁止术士炼丹吗?”
“你父亲在谈话中提到药引。”
“原来我爹在民间寻觅药材敬献王府。”她对官场一知半解,隐约觉得事情不妙,理不出头绪:“如果只是药材,倒不是灭顶之灾。”
他若有所思:“秦思的下落至今不明,江湖中又突然发生几起少女失踪的案子,此事王家脱不了干系,你在这里……”
“既然多事之秋,我与魏清留下也无益处,不如你和我们一起走罢。”
“我不能走。”
“为了我也不能?”
他骤然看向别处,闷头不语。
这一刻像是丁信又回来了。
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已决定的事,旁人岂能动摇。”
“为了你,自然可以。”他踱出几步,缓缓道:“从前,将来,都可以。”
“现在呢?”
“现在你是魏清的妻子。”
丁信毕竟不是从前的丁信了,也许自从她嫁人,他就决定做回从前的自己。
她一点儿也不失落,反而为他高兴。
人,当然是要做自己。
“方才说的那些都与王家有关。”他踱了回来,叹道:“那晚还听到一些与我有关的。”
“什么?”
“班云翼。”
“是你家人?”
“仇人。”
她着实吃了一惊:“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王家也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所以我必须留下,寻找线索。”
“这人做了什么坏事”
“我的故事,以后再说。”
他笑了笑,完完全全没有丁信的一点儿影子了。
第15章 第 15 章
这绝对是这辈子睡过最舒服的床。
虽然不知身在何处,甚至身上衣衫不属于自己,为了继续躺在华丽的大床上,顾修竹还是决定眯一会儿。
闭上眼睛,画面闪现。
渡船靠岸之后,秦岗问她需不需要找间医馆,被她严词拒绝:“我不是那种弱不禁风,受不得一点伤的女人,行走江湖,怎会说倒下就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