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了。”
馆华一惊:“透世你醒了?”
“只是小睡一下而已没有醒不过来啦。”透世穿着睡衣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显然是刚醒,她一手环住及川的肩膀,一手勾过岩泉的脖子,跪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她眯着眼睛把下巴搁在及川的头顶,然后使劲揉着岩泉扎手的短发,满脸和煦的微笑“我当然一直和阿彻、一君在一起啦,只是不打球、会睡得久一点罢了,嗯,流姐也是。
“放心吧,大家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真的吗!”“真的哦。”
“拉钩钩!!”“好好好~”
----说谎。
馆华望着搂住及川和岩泉笑得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透世,一阵哆嗦冷汗直冒,心里有个声音飘忽着变得越来越尖利。
骗子。这个骗子。她在说谎。
绝对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可能永远在一起啊,蠢货们。
----透世的笑容仿佛在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连着写了三天更新。开玩笑。我党应该给我表彰。
4、人面桃花·续
「啊啊,明明不要醒过来就好了。」
----自透世在某天的日记里写下这行字起,她那漆黑不透光的梦境里,一夜间荒原遍开桃花。
国二的春天发病,一直到国三才逐渐适应了时不时断电陷入一片漆黑,醒来后日历已经翻过十几页的生活。接受了不断出现时间断层的现实,最终这个世界全部被打散成了记忆的碎片,稀里哗啦撒进梦乡,开成一团团遗世独立的荒野桃花。
透世眼中的白昼变得愈发短促和忙碌,而黑夜则渐趋漫长,从枯燥中剥离出安详。紧赶慢赶补上昏睡期间落下的学业,幸亏仙台市的国中升学本身就不是很困难,透世才得以升入青叶城西就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春假都已经过半,而透世清醒的记忆尚且停留在国中卒业式开始的清晨,天风清朗得宛似青叶城悠悠流出的葱绿歌声。她一抬头,就看见及川窝在懒人沙发上看过期的漫画月刊,他身上的白体恤和浅色运动短裤让他看起来像卧在熟透杏子里的白胖核仁。
“阿彻,早上好。”
“啊!透世姐醒了!太好了!”及川立刻甩手扔了杂志三步两步跑到床边,“这次又睡了好久啊!”
“是呢,哈----啊----”透世打了个哈欠,“一君呢?”
“小岩去楼下拿柠檬汁了。”
“这样啊。”透世忽地转过视线仔仔细细地打量及川,然后猛地捧起他的脸使劲搓了搓。
“呜哇----你突然做什么啊透世姐----”
“阿彻是不是瘦了?”
“哈?”
“也长高了?”她抬起手在及川的头顶比划了一下。
“嗯!也许有一点吧?”及川歪了歪脑袋,比了个v字,嘴角提起,露出灿白整齐的八颗牙齿,“呐呐,有没有变得更帅气?!”
“是~是~变得更帅气了哦!”
“哈哈哈哈!等会儿一定要跟小岩炫耀一下!!”
透世眯着眼睛望着自小跟在她身后的男孩,轻声笑了。及川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眉眼的轮廓已看不分明,鼻梁和嘴唇的线条也融化在樱色的粉彩里。天花板、窗帘、花色的壁纸,熊猫外形的电子闹钟,所有清晰的、近在眼前的事物全都离散成了泡沫一般的七彩光影,全都不再确切可感。
她伸出手按住了及川的头顶,揉了揉他的短发。
天真的人无赖,无赖的人天真。这最可怕,又多么自然。
“真好啊。也许下一次我醒过来的时候----
“阿彻就已经变成了成熟出色的大人了也说不定呢。”
“……诶?”
“好啦好啦,阿彻快点出去,我要换衣服了。过会儿一起去楼下找一君喝柠檬汁吧。”
透世半推半哄地把面目一派模糊的小男孩推到了房间外一把合上了门,然后背靠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她仿佛沉入了死寂的深海,看周围的一切都似隔着一片迷离不定的水影,日月星辰在浅海浮光的罅隙间永久地沉默。
那片梦境的荒原上没有时间流过的痕迹,萧条的桃树开始抽枝,勾勒出诡谲寂静的疏艳和无由来的馥郁芬芳。
「我想我被抛弃了,却不知道抛弃我的是谁。
「我唯一知道的是,抛弃我的‘那个’,连阿彻也一同卷挟走了。
「或许不止阿彻,把更多的更多的,从我身边带走了。」
透世在那一天的日记里留下了一个简单的判断就合上了本子,等待更确切的答案和证实。
疾病的发作开始频繁,现实愈来愈模棱两可,梦境却越发棱角分明。馆华来看她,她竟分不清究竟是她从梦里出来了,还是馆华来到了梦里。到底是梦境笼罩着她,还是她在梦境上生长。渐渐地,连爸爸和妈妈的声音都无法明确地区分开了,蝉鸣、风声、足音、鸟啭,全都混杂一起不辨彼此。世界成了个混沌的宇宙,恒星脱轨,天河崩溃,尘埃和星屑扭成一股尽数灌进透世的身体,令她不堪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