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夫人忙叫:“快,快让他进来!”
阿林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堂来,一边用袖子擦着眉梢的冰碴子,一边急道:“太太、大奶奶,咱们这回怕是真摊上事了!书院那边大门已经封了,官差正忙着从侧门往外搬东西,据说都是些大逆不道的书稿,史料和诗文都有!褚先生林先生他们已经下了狱,咱们家大爷五爷还在书院里关着不让走动,也不让外人见他们----小的在那儿等了一早晨,连两位爷的影子都没见着!”
胡氏听到此处早已急了:“又没定罪,在书院里关着算怎么回事?他们吃东西了没有?夜里在哪儿睡的?”
阿林连连摇头,一问三不知。
胡氏站了起来,拔腿便向外跑:“备马车!我要去书院!”
小丫头忙掀帘子送她出门,抬头却看见安姨娘扶着脸色蜡黄的楼老爷子,颤颤巍巍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胡氏只得压住性子,站在门口等着。
郑娴儿也起身走到了门口,抢先问道:“老爷是为书院的事来的吧?如今案情未明,两位公子还在书院关着,大嫂怕他们受罪想去看看,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去见见黎县令?”
楼老爷子病得竟然不轻,脚底下挪了老半天,试了七八次才跨进门槛来。
众人见状,心里更是一阵悲凉。
楼老爷子若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上倒了下去,楼家差不多也就散了。
一个七零八落的楼家,恐怕就只剩任人宰割的份了!
胡氏等不及,立刻便要冲出门去,楼老爷子却叫安姨娘喊住了她。
楼夫人急道:“老爷有法子了吗?”
楼老爷子艰难地坐了下来,缓缓摇头:“没法子,等着吧……咱们楼家只能等。”
“这种事怎么能等!”胡氏急得又掉起了眼泪,“落到官差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郑娴儿走回原处坐下,急问:“为什么不能找黎县令?他先前可没少收咱们的银子!”
“唉……”楼老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楼夫人见状只得擦了擦眼角,替他解释道:“黎县令是林老贼那边的人,跟老爷一向面和心不和……你别看他平时收你的银子收得痛快,真遇上事了,他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郑娴儿呆了一呆,目光立刻黯淡了下去。
她不知道“林老贼”是谁,更搞不懂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
先前她只当黎县令是个寻常的贪官,心里还存了几分希望,如今……
那条路都走不通,难道当真要坐以待毙?
“老爷,你倒是想想法子,咱们不能干等着啊!”楼夫人也慌了。
楼老爷子仍然只是摇头:“等着就是了。他们至多吃点苦,不会有事。”
郑娴儿看着楼老爷子笃定的神色,若有所思。
胡氏却已经跳了起来:“那么大的罪,怎么可能没事!老爷要是不管,我们自己想办法就是了!”
“混账!”楼老爷子气得拍了桌子,喘得险些背过气去。
楼夫人没法子,只得叫人按住了胡氏,叹道:“老爷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既然是大案,县里必定不敢随意动刑,更不敢伤他们的性命。上头的人不会不管,你们切耐心等着就是。”
胡氏越哭越厉害,直着脖子顶撞道:“可是,谁又能保证‘上头的人’一定会帮咱们?太太不也说了黎县令在京城有人?照这么说,上头一句话下来,咱们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楼老爷子怒声斥道:“既然只有等死的份,你现在上蹿下跳又有什么用!你老实在家呆着还能给闵儿留一线活路,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这番话说完,楼老爷子便不再理会旁人,又叫安姨娘扶着他一点一点地挪出了门。
胡氏没了法子,只好继续掉眼泪。
郑娴儿看看楼夫人的脸色,再细想想楼老爷子的那番话,心里却大致有了猜测。
那本诗集是送给皇帝贺寿的,所以这案子最初一定是京城里弄出来的。桑榆县这边应该只是暂时关押待审而已。
上头一定会管这件事,或许是派个大官来,或许是提到府衙甚至京城里去审。不管怎么说,去求黎县令显然是没有用的。
现在就看上头派来的是什么人了。
听楼夫人的意思,朝中文武官员似乎也是各有派系的。如果上头管这件事的是楼老爷子的故旧,那么一切好办;反之,则万事全休。
现在看来,楼家确实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等着,小心提防着别叫人抓住旁的小辫子就好。
郑娴儿暗暗地想道:楼阙在京城的时日也不短,不管怎么说一定会结交几个朋友的。这件事,未必没有转机!
但,懂得道理是一回事,心里能不能过得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着胡氏抽抽搭搭的哭声,郑娴儿越来越坐不住,干脆又站了起来。
楼夫人警惕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郑娴儿跺脚道:“就算是囚犯,也没有不许人探监的道理,何况现在还不是囚犯呢!我还是觉得咱们需要去看一眼,不然一直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全都是叫别人牵着鼻子走,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儿头绪!再说了,万一这会儿他们有麻烦正等着家里帮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