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坐直了身子,露出笑容:“我不过随口问问,你不愿意也就罢了,何必生气?来,喝茶!”
楼阙抿紧唇角看着他重新添满茶水,眉梢微沉:“不必了,我还有事。”
“诶!别耍小孩子脾气,坐下!”楼明安抓住他的手,硬是将他拽了回来。
楼阙被他闹得有些好笑,只得又坐下了。
楼明安摇头叹了口气,有些埋怨似的看着楼阙:“父王一向有识人之明,他老人家赏识你,定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不过----在本世子看来,桐阶兄,你胸中虽有韬略,但人情世故却甚是不通啊!”
楼阙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角:“胸中若有韬略,不通世故亦能游刃有余;胸中韬略若不足用,便精通人情世故又有何益?”
楼明安眉头一皱,又摇了摇头:“这话越发不对了。你有韬略,别人也有韬略;别人通世故,你却不通。如此一来你岂非要大大吃亏了?桐阶兄,世事洞明,亦是一门大学问啊!”
“这门学问,我怕是学不会了!”楼阙苦笑摇头,一脸无可奈何。
楼明安真诚地看着他:“怎么可能学不会呢?世事人情,说起来不过‘审时度势、趋利避害’八个字罢了。你是人尽皆知的少年英才,这点儿道理岂有不懂的?”
楼阙很认真地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说起来容易,可是‘审时度势’这一层,我怕是没有这个天分。”
“桐阶兄谦虚了,”楼明安立刻反驳,“你若是不懂得审时度势,又岂会特地选在万寿节前入京?这京中的风云、天下的兴衰,你怕是早已看在眼里了!本世子毫不怀疑你有运筹帷幄之能,只是----胸中韬略是为谋天下,世故人情是为立自身啊!桐阶兄心怀天下,可曾为自己作过充分的打算?要知道古往今来多少能人异士,谋天下、利苍生,最后却未能给自己挣一个善终,皆因胸有韬略而不通人情之故啊!”
楼阙似有所感,听他说完之后许久无言。
楼明安也不急,低头吹着杯中茶叶,静静地等着。
良久之后,楼阙微微笑了:“多谢世子提点。”
楼明安见状,心下一喜:“桐阶兄可是想通了什么?”
楼阙笑而不语,见楼明安似乎还要追问,他干脆又站起身,郑重地告辞了。
这一次楼明安不好再挽留,心下却始终觉得不足。
眼看楼阙转身要走,他忽然站起来,问了一句:“听说楼家的园子盖得不错,不知本世子有没有眼福前往一观?”
楼阙顿住脚步,忍不住皱眉:“寒冬腊月,桑榆县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景致,没得污了世子爷的眼。既然世子爷的差事已经做完了,不如及早回京,免得王爷挂念。”
“楼阙!”楼明安的脸色沉了下来。
楼阙站着不动。楼明安便疾走几步拦在前面,摆出了王府世子爷的架子:“我看你还是冥顽不化!本世子愿意与你交好,那是你的福分!定北王府只我兄弟两个,我那弟弟又不成器,一旦父王大业告成,我就是当仁不让的太子爷!如今父王宠信你,你大可不必把本世子放在眼里,可是十年之后呢?二十年之后呢?你好好想清楚!”
“世子,”楼阙回过头来笑了笑,“如今王爷毕竟尚未成事。您要拉拢人心争权夺利,至少要等坐上太子宝座之后再说。”
“好!”楼明安圆润的小脸彻底黑了下来,“算你有骨气!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
“世子若无别事,在下不奉陪了。”楼阙平静地转过身,迈步下楼。
楼明安拂袖扫落了手边的杯碟,气得拍桌大骂:“等我做了皇太子,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忧急:“世子爷,您太急躁了!”
楼明安拍桌怒道:“是他太油盐不进了!本世子已经反复暗示招揽之意,他却一个劲地装糊涂!师傅,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总叫我拉拢他,明明我才是主子!”
那中年人面露难色,低头叹道:“世子爷,这个人……他有点不对劲啊!”
楼明安重新坐了下来,生了好半天的闷气,终于又调整了表情:“确实,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父王爱惜人才是不假,但疑心也重,偏偏这个楼阙一出现就成了父王的心腹,联络朝中大臣那么重要的事都交给他去做,父王难道就不怕他是皇帝那边的人?这事真是邪了门了!”
那中年人立刻接道:“正是因为如此,世子才更加不能对他掉以轻心!此人若是真心为王爷效力,那便万万不能让他站到三爷那边;他若果真心怀鬼胎,世子就更该假意与他交好,探明他的底细,以便在王爷面前尽早揭穿他的真面目!王爷所谋者大,一丝一毫都疏忽不得啊!”
楼明安烦躁地拍着桌子,冷笑道:“你说得容易!那个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怎么把他拉拢过来?我看干脆一刀杀了他算了!我就不信了,父王还能为了一条走狗废了我这个世子不成?”
“又说胡话了!”中年人皱眉斥道,“说过多少次叫你稳重些、稳重些!如今王爷大事未成,正是用人之际,这是你拆台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