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以来,唯一值得庆祝的事情,就是你没拉黑我。”赵教授轻声道:“抱歉,我竟然不记得你换了手机号。”
赵医生缄默。
“还有,我竟然不知道你不喜欢奶。”赵教授扶一下眼镜:“抱歉。”
赵医生没说话。
医疗队里有人叫赵教授,赵教授叹气,拖着箱子向后走去。赵夫人对着赵启平张开双臂:“是不是很怪我们。”
赵启平拥住她:“并不。其实我对你们的关心也不够。医疗队的事都嚷嚷多长时间了。”
“你爸爸……做了很多努力。”赵启平太高,他尽量弯着腰拥抱赵夫人。赵夫人抚摸他的头发,脖子,肩膀:“做了很多饼**,挑出有卖相的,装起来,寄给你。等了很久你的回音。最后什么都没说。”
赵启平不知道回答什么。
“你小时候,大概也是这么等他的,对吧。”
“妈……”
赵夫人说话永远不快,慢条斯理:“我和你爸爸,不够好。我们都有问题。我们……道歉。”
“别这么说。”
赵夫人拍拍赵启平的背:“每个人,只能自己过完自己的一生。我们只是希望……你的一生,遗憾越少越好。”
赵启平站直,赵夫人摸他的脸:“认真地活着,启平。走完你自己的人生。”
赵教授走过来,站在一边。赵启平迟疑一下,和他拥抱。赵教授拍拍他,跟他讲了一句话。
赵教授和赵夫人向在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谭宗明点头微笑,径自去办理登机托运行李排队安检。赵启平看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手。
谭宗明咳嗽一声:“还好吧。”
“挺好的。”
“咱爸刚才跟你说什么?”
赵启平惆怅的表情带了点笑意:“他跟我说,我叫‘启平’的确是启迪一个人平庸碌碌生活的意思。但不是我的人生,是他的。”
赵教授对着儿子笑道,当年在西藏遇到瓶颈,各种事情凑在一起。那天听到你出生的消息,忽然一切焦虑都不重要了。
你来了。
二重赋格 47
47 小赵医生曰:童年不快乐的成年人,要想办法找补回来。
谭宗明有一瞬觉得航站楼里空荡荡的。
或许不只是一瞬,他每年耗在飞机上的时间不短,世界上叫得出名头的飞机场他都呆过。每一处航站楼,都特别空旷。大概因为所有人都行色匆匆,谁和谁都没有关系。
他陪着赵启平傻站着,赵启平一直在看赵教授夫妇离去的方向。谭宗明望过去,他们已经不见踪影——谭宗明心里松了口气。
如果世界就是这样一个航站楼,大家各自有目的地,客气礼貌地保持距离,那也……不错。
谭宗明心里演练过无数狗血家庭剧应对方法。那天晚上赵教授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进月光,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他就下决心,绝对不能再来一次,站在赵教授下方。
拼智力?拼体力?谭宗明觉得自己找回消失多年,争强好胜带来的兴奋。
赵教授站在月光里看他,什么都没多说。
事情到目前为止,都还顺利。谭宗明准备的一膀子劲儿全没用上。赵教授临走之前看他一眼,大家都是聪明人,什么意思谭宗明当然明白。
最大的隐患,解决。
谭宗明面上没显,耐心地等赵启平站在航站楼里发呆。他的确有很多事要想一想。赵启平突然笑了:“白看心理学了。”
“什么?”
“翻那么多心理学的书,对上他还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以为,你只是想看弗洛伊德和荣格对吵过**瘾。”
“……行,谭宗明,你现在很敢说实话了。以前跟我讲句话还要措措辞,现在觉得十拿九稳我跑不了了是吧。”
赵启平和谭宗明站在人群里,简直自带个追光,两个帅得发亮的人凑太近,四面八方的人眼神齐刷刷往这里扫。赵启平一拍手,仿佛完成一件大工程:“好了,回去吧。我要继续认真地过我的人生了。”
他似乎很轻松,哼着歌往电梯走。谭宗明回头看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我妈跟我讲好,没什么事不必非要联系。”赵启平坐在副驾驶上:“过多的不必要的关心是累赘。保持一个舒适距离其实是明智之举。”
“嗯。”你爹妈是高智商奇葩,我不能理解。
赵启平整个人很轻松,抱着胳膊坐着:“我跟你讲过我是个意外吧。”
“讲过。”
“意外惊喜,或者意外麻烦。当年我妈就想跟着我爸去医疗支援,被我绊住了。那时候西藏往内地打电话很困难,他们俩也是商量好不必要不联系。我妈天天看拉萨的天气预报,我爸回来给我妈带了一旅行箱拉萨买的高级香水。”
然后被你拼命往外扔。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是他们该得的。被我拖了这么多年,这件事总算实现了。”
谭宗明认真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