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字字句句意有所指,看似夸赞,实则讽刺。刺得贾母心内好不容易压下的往事又翻滚不休,加之着实心痛那幢宅子,两腮的肉都气得颤抖不住:“你——你给我——”
不等她吼出那个滚字,贾蔷已拉着贾敬的手作势往外走:“祖父适才来前说一会儿还有事,可别误了时辰——我们两府本是一家,老太太定是不会计较什么的。”
“哎呀,若不是你提醒,我险些忘了。走走走,这事儿要紧,万万误不得。”
说罢,也不等贾母点头,爷孙俩便一前一后地走了。贾母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只觉分外难受,忍不住将手里的盅子狠狠砸了出去。
“母亲!”门外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却是贾政。
贾政下朝后,得知妹子已故,料着母亲必定伤心,故连官袍也没换,连忙赶来安慰。不想适逢贾母发怒,连忙抢步进屋:“母亲何故动怒?可别气坏了身子。”
自从贾政入仕后,公务日多,除了每月固定那几日外,渐渐地不再每日来给贾母晨昏定省。贾母见他特地过来,顿时便猜着了缘故。
女儿新丧,旧恨重提,失了幢好宅子……这些事儿一时间也分不出哪个更教人伤心,只像把软刀子钝钝地刮得心尖抽疼,不由拍着桌子放声大哭:“能为谁来!还不是为你们这些讨债的小冤家!”
贾政闻言大惊,连说不敢,又软语劝慰。但他素来不善安慰人,过了半晌,贾母的眼泪非但一点儿没消,还越来越多。
屋里的动静传到外头,可巧邢、王二位夫人今日聚在一处议事。得知婆婆痛哭,连忙过来劝解。
王夫人因之前的口角,心里还在计较,本巴不得贾母多哭一会儿。但见丈夫也在跟前儿,顿时唬了一跳,连忙向前替贾母拭泪:“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天大的事儿有儿子媳妇顶着,您可别再哭了,仔细伤身。”
邢夫人慢了一步,暗骂了王夫人几句,正要挤上去,却不想贾母泪眼纵横地瞪了她一眼,竟是不要她近身:“你先出去,人多了气闷得慌。”
当众得了个没脸,邢夫人顿时臊得耳根通红,面皮紫胀地退了出去。她再想不到贾母是因着贾敬的话勾起了旧恨,恼着贾赦又迁怒于她。只道王氏又在老太太跟前下了火,直气得牙痒。
等屋里贾母在贾政夫妇的劝解下慢慢止了眼泪歇下,邢夫人灰头土脸回了自家院子。越想越不是味儿,遂对贾赦抱怨道:“老爷,也不知你那弟媳对老太太说了什么,今天当着众人无缘无故地排揎我。”
贾赦满不在乎地道:“她不喜你,你就远着她,面子功夫做到了就成。”
“那怎么行!”邢夫人急了:“你看看这家里,大宅子是二房的,老太太也养在那边。我们就缩在这犄角旮旯的小院子,空有个爵爷的名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连爵位也是二房的,他们才是正经长房哪!若不讨好了老太太,咱们还有翻身的时候吗?”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
贾赦本是板起了面孔,见她不停地用帕子拭泪,不由息了怒火,唯余无奈:“打小母亲就不待见我。若不是本朝有传嫡传长的铁律,只怕这爵帽也轮不到我来戴。我和她磨了几十年,也不得她的好脸色。你过门才十几二十年,难道就能求得她回心转意?”
邢夫人听得心寒,追问道:“老爷,你可是她亲生的儿子哪,她怎舍得,她怎会如此?”
贾赦连连摇头:“就算是亲娘,也是人心隔肚皮,我猜了半辈子也猜不透。总之,还是那句话:面子情做到,也就罢了。”
话虽说得宽心,实际贾赦仍有几分意难平,自此两边的嫌隙又更深了一层,更为此引出许多风波。这却是原本只想逮着贾母痛处多戳几下的贾敬没想到的了。
这边厢,贾蔷出了荣禧堂,见爷爷的样子不像是要回东府,反倒是要借着荣府的大门出去似的,不由问道:“祖父要去哪里?”
“你刚才不是说了么,爷爷我有事,要去找几个老家伙。离京那么多年,但愿他们没把我忘了。”贾敬摸了摸孙子的头:“你先回府吧,要是无趣,回店子转转也使得。只是一件:不许再在外头那院子里住,给我搬回府来。”
从这话里意识到某种可能,贾蔷一愣,试探道:“祖父,您准备在府里长住?”
“你这小机灵鬼。”贾敬笑了笑,捏了一把孙子的小脸:“我在道观清静了十年,如今忽然想再品品京里的热闹。”
他显然不想多说,但贾蔷知道,这个决定至少大半是因为自己。凝视着祖父和蔼的面孔,他唇角上扬,露出重回此世后,首个真心实意的微笑:“那孙儿就搬回来,陪着祖父。”
今日冬阳晴好,碎金般的阳光穿过常青乔木的树荫,细密地投落在男孩脸上,映着那清美的微笑,格外动人。
贾敬半个方外之人,也忍不住看凝了眼,啧啧称赞:“你这小子,比你爹还俊秀些,将来也不知哪家的小姐有福能嫁与你。”
闻言,贾蔷忽地想起旧事,有一瞬间的失神:“还早着呢,祖父想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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