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样说,葛琴思方才定下心来,将父亲密藏于她幼年乳母家中,等她以兰芷之名在瑶仙阁立足后才寻回的几本账目书信,一一交与了秦俭查验。
秦俭接过,细细观来,在那样的时局下还能藏下如此铁证,葛清书着实是个叫人佩服的人物。
最后,葛琴思跪地一拜,求道:“琴思明白,此举是将秦大人推向风火,可身为子女,父仇不可不报,琴思自从得知陛下有对付文党之意,便夜不能寐,时时想起抄家那日的葛家惨景。若不是知道陛下有动手的意思,琴思也不会来强求大人。”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秦俭的书桌,悲道:“秦大人,父亲会将他珍藏爱惜的这套笔墨送你,定是十分看重您的为人,若是此番得您相助,您要是受了牵连,琴思必以命相偿!”
她说得是一腔热血孝心,秦俭却只能忍着苦笑,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将事情应承下来,撑着送别了二人。
下人恰好将这套笔墨收拾了出来,他自认已经不在乎旧事,用了也就用了,没想到恰好迎来了这么一出。
内间的谢镜清听得是一肚子气,他早猜测秦俭跟那个葛右相认识,这下一听,果不其然,一缸陈醋滚得翻江倒海,那叫一个汹涌澎湃。
听到人走了,谢镜清本想出来借着吃醋好好地闹闹秦俭,一走出内间,却看到了秦俭双手握紧了桌沿,面色苍白。他顿时就敛了不正经神色,快步上前将人搂住,问:“怎么了?”
秦俭难得主动地往他身上靠了靠,跟怕冷的猫咪蹭人取暖似的,声音却哑得很:“没事。”
还说没事,谢镜清一时掀了醋盖,别扭道:“你与那葛右相,倒是熟识相知。”
秦俭闻言,转过身来瞧他,见谢镜清一脸的委屈,煞有其事的模样,一时觉得好笑,反而低声笑起来。
谢镜清一脸茫然,虽乐见秦俭开怀,却又是真正摸不着头脑,也失笑了,抱着人问:“我说了笑话?”
秦俭点点头,又摇摇头,忍不住又笑了两声,两人对上视线,秦俭才恢复了平日神情,想了想,认真解释:“葛右相……我曾妄想与他为友,最后看清了我与他的云泥之别,哪能算熟识,相知,就更谈不上了。”
这话是道清了关系,却是抬了葛清书贬低他自己,谢镜清听了怎么可能高兴,便反驳道:“他真有那么厉害?我看未必,至少这闺女就养得过于目下无尘了些,我都知道她老子是铁杆太|子党,就算税银案是编的,先帝末年那些王八倒灶的事,她老子哪里少掺和了,她觉得冤,这种事情成王败寇,其实能有多冤。她现在找上你,想借陛下的手给她爹翻案,跟文相做的还不是一回事。”
秦俭不想对他们父女多做评价,只道:“就事论事吧。原本是我手上的案子,真有冤情,我也于心不安,恰好陛下也急需这么件案子,其他的,也不必多说。”
这种不欲多言的态度,又掀开了醋瓶盖,谢镜清眯了眼,找了个刁钻角度醋道:“他给他闺女起名叫琴思,是个什么意思。”
“自然是因为葛右相四义精通,其中琴画双绝”,秦俭一点没听出言外之意,理所当然地回答,还说起了近日见闻,“大楚乐库制作的国器——名琴赏烟霞,就被先帝赐给了葛右相,后来抄家才又回的国库,前两天我进宫的时候,谢相正弹奏给陛下听,确实是把好琴。”
他这么个迟钝反应,惹得谢镜清在他身后翻了一个白眼,顿时歇了吃醋的心思,自赞道:“你爱听琴?我也会弹啊,谢九渊那小子的琴艺还是我启的蒙,不过,他尽喜欢弹些情曲艳调,一丝丝都没有学到叔叔我的潇洒慷慨。”
秦俭才懒得搭理他谢婆卖瓜,礼节性地笑了笑,都没说话。
谢镜清登时起了比较之心,立刻就冲回谢府搬琴去也。
秦俭将葛琴思转达的证据收好,让下人泡壶茶来,悠闲地等待谢镜清上门奏琴,不要钱听曲的机会可不多。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进京一个多月的猿斗却是辗转难眠。
陛下要他到军校带小兵,圣旨不能不遵,刚过了年,猿斗就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他哥,进了北斗军校的大门,住在军校教官宿舍里。
隔壁是一对挺和善的苗|人参将,一个高大威猛,叫阿大,一个美貌逼人,名字是卜羲朵,据说是他俩在战场上过于拼命,被谢将军痛骂一顿,踢到军校来帮忙带一学期学员。虽然一个沉闷一个嘴上不饶人,却都是直爽的性子,人也确实不错,猿斗很快就与他们混熟了。
只是没想到,平常阿大看上去对卜羲朵千依百顺的,这晚不知怎么了,隔壁似乎是吵起了架,扰得猿斗翻来覆去睡不着。
但这只是他睡不着的三个原因之一。
另两个原因,其一,自然是思亲,担忧独自镇守安西关的哥哥猿卫。
其二,那就是启元帝派人送来的,阿骨欢临死前签的那份证词,证词写明,青省巡抚高秀与文相一同策划了泄露边防、偷袭他父亲的阴谋,送来的人让他小心收好,不久之后,就能派上用场,只是让他谨记,这份供词是阿骨欢临死前对他们兄弟招供得来,其他的,最好一概忘却。
猿斗不在意启元帝要假借他们兄弟的名义,他只在意那个“不久之后”到底何时到来。
思及父亲严厉又慈爱的音容,猿斗狠狠眨了眨眼睛,不让自己掉泪,俄而思及猿卫正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