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血珠爬过交错脉络,顺着苍白的指尖滴落在石阶上,形成一团暗红的伤痕。
那是玄霄的血,又像他此刻的眼神。
伤及剑主的羲和嘶声哀鸣起来。
阳剑被他人御使,怒火冲天,玄炎由剑心炸开,云天青只觉掌心剧痛,赤红长剑脱手而出,锵然坠地。反噬之痛剔骨灼心,换作凡人或已满地打滚,他却只是苦笑。
他把剑主的信任当作刺伤对方的刀刃。今生为止,从此以后,他再也碰不了羲和了。
“收手罢……你们两个——都别打了!”尖利的嗓音撕扯缄默,“师父死了,玄雴师兄死了,玄震师兄也快死了,大家都要死了!”
“到底有什么那么重要,偏叫你们在这时候对同门拔剑!”
没有人回答。
“夙汐师妹,你不懂。”云天青最终这样说。
在夙汐的记忆里,云天青总是在笑的。
他笑起来总喜欢略偏着头,眼睫带意,眉梢含情,有如夏春光色,令人联想到一切温柔明媚的回忆。
但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却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人都凉薄。
夙汐师妹,你不懂。
她大约是真的不懂。她在登上昆仑前是家中幺女,入了琼华便是太清座下最小的弟子,受尽师兄姐的袒护,不担风雨,不知苦痛。她的生命中有那么多的唾手可得,那么多的如愿以偿,最坏的境遇也不过是学不好法术、背不好书。
她不知道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道义抑或是非,真相或者虚假,抉择或是割舍。她不知道有些事或许竭尽所能也无法做到,命运或许并不会垂怜好人,她不知道哪怕穷尽一生来悔恨、祈祷或哀求,都无法换得一个重聚和圆满。
巡鱼会归海,花谢会再开,但失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
夙汐昂着头,极力远眺昆仑上空,想要透过这晦暗的岚雾,去仰瞻那道通往天路的虚无虹桥。
她只是不想当一个孩子,在所有的结局面前剩下无能为力。
*
从剑舞坪通往主战场的路由残肢铺续。深红色的血块凝结在断石边缘,偶尔还能在缝隙里寻见一节连肉的指骨。破碎剑痕像是濒死时胡乱抓挠的指痕,渗出一股不可名状的绝望与癫狂。
穿过琼华山门的风极冷。
这风从远山极高处睥睨而来,透着种稀薄又冷淡的死气,令人打骨子里心生惧意。每走一步,都仿佛要多担负一分疯长的茫然与困苦、渺小与无助。
暴虐的山风拉扯着她的长发和大袖,几乎要将这少女吹得原地掀起,但她没有畏缩。
她正怀抱着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在她心中烧着,如同风暴中的一点星火,摇摇将熄,偏又始终未灭,在冷风里烫得人猛一哆嗦。
开战十日来,卷云台作为此役中的重中之重,始终由玄霄日夜驻守。筋脉异化之下强行御使双剑,倒行逆施自有其因果。
剧痛、争吵与羲和所致的剑伤将他的精神磨成一根锐利的绷弦,如欲伤人,必先伤己,战场上甚至开始流传他神智混沌、敌我不分的传言。
战局如倾厦将颓。
一切似乎都已经跌入谷底,再无回转的余地。她感到恐惧、感到窒息,感到自己像是狂风里将覆的荚舟,巨浪间隐现的浮木,可怜可悲到可笑。
但好在她有个好消息要带给他。
玄震醒了。
玄震师兄的修为在平辈中算不得翘楚,但一直是他们中间最有德望与主意的人。他素来思虑周全,不论孤僻如玄霄、多疑如夙瑶或不羁如云天青,都会愿意安静听他分说。
玄震回来了,战局就会改变,玄霄师兄就会好起来,夙莘就不会再闷闷不乐,云天青或许会愿意回来帮忙,大家或许能重新聚在一起。
她怀抱着这消息,如同怀藏着世上唯一的宝藏,奔赴自己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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