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给林靖问的无言以对。
许多事他是听说过的,但,许多事他也并不非常清楚。
他这样的年纪,还不足以面对这样巨大的课题:这个君王是否值得辅佐。
林泽讷讷,“可是,父亲常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那不过是你父亲的谬论!”林靖断喝,“孟子说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此方为正理!”
“阿泽,人这一生,会有不同的身份,我们可能是儿子、是兄弟、是父亲、是臣子,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我们得先是一个人,我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志向理想。你会是下一任的林氏族长,我们林家,也是传承几百年的世族,什么是世族,不是那些匍匐于地、摇尾乞领的奴才,不是那些念死了书、一无是处的酸儒,世族当是,倘明君在世,我们辅佐明君,成就盛世。昏君无道,当劝则劝,当谏则谏,若实不堪造就,世族当为天下百姓选择新的治世之君。”林靖目光灼灼,逼视着林泽,他沉声道,“我与你父亲的分歧便在于此。他是忠臣不侍二主,我不是这样,当君王不值得侍奉,我会去寻找其他出路。阿泽,你当读过史书。这江山,这天下,何曾真正属于哪个一家一姓?陈家之前,这是前朝的江山。前朝无德,江山易主。这是人道,也是天道。你父亲或者认为,他可挽大厦于将倾,我今日过来,就是想告诉他,他已经没有机会了。而他所走的这条路,是错的。”
林靖个头并不算矮,过分的瘦削与相貌的精致让他总有一种异于寻常人的柔弱,而此时,林靖寥寥几句,便让林泽有一种面对父亲时的巨大压力。甚至,林靖带给他的压力,比父亲更甚。
林靖似乎并无恶意,他不过是与林泽说了几句话,最终他道,“阿泽,你是你父亲的儿子,可除了是他的儿子,你还是你自己。我希望,对这世道,你能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认知,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人云亦云,更不是听从于任何人心意来树立你的志向。”林靖的眼睛清透如同这一日碧洗般的天空,林泽相信,小叔这话是出自真心实意的欺许,他不由点了点头。
林靖亲自送林泽出了帐子,林泽道,“小叔,我这就走了。”
林靖颌首,“去吧。”
林泽转身要走,心下又有一桩难事,他看一看天时,道,“小叔,要是父亲知道小叔与我见面,父亲问起,我要如何说呢?”
林靖一时沉默无语,林泽以为小叔不会再说什么,他甚至想好,若父亲问起,小叔与他说的话,似乎也没什么不能对父亲说的。林泽一揖,就要离去,林靖清淡的嗓音却被清风裹挟着传入他的耳际,“如果他问,你就告诉他,我已为这万里江山选好新的君王。”
如果他还没有准备好,那么,他得做好准备了。
他将亲眼看到,他一世的志向将被我打落尘埃,碾入泥淖,在千万年的后世,他的名字,将与失败者同列。
而我,将成为这场江山倾覆的主导者。
我的兄长,我的长兄,你得做好准备了。
第274章 战事之五
林泽回程时遇着他爹的,林翊见着儿子,当真是松口气,同时又不禁恼火,想着这小子打仗打哪儿去了,险没丢了!好在,林翊不是个会当外人教训儿子的人,见林泽平安,便带儿子回了营帐。
待到了营帐,林翊方晓得林泽见到林靖的事。
林翊问,“你如何见到了他?”
林泽一看他爹的神色便知他爹是晓得小叔在世之事的,林泽道,“爹,你怎么没早说小叔尚在的事啊,在家时,我娘每想到小叔都要伤心落泪的。”
林翊将手一摆,“问你话呢。”
林泽就说了,“当时突然来了那么些匪寇,我只顾杀敌,待后来,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远望到一户人家,我就想着过去打听道路。不想近了才晓得,那是一处大帐,我都没认出小叔来,还是小叔认出了我。”
林翊与儿子道,“你与他多年未见,他当年离京,你年纪尚小,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如今你都十八了,与少时相貌大是不同,他如何能一眼认出你?他不过是故意引你过去罢了。”
林泽当下有些瞠目,仔细想了想自己迷路的过程,摇头,“不能吧。我并不是追着寇匪过去的,也没有谁引我过去。”
“你如何晓得他!”林翊道,“当初野人谷那地界儿,据说人进去没有能活着出来的,可他就平安的从野人谷出来了,你小叔这个人,虽则他的许多做法我不赞同,可断不能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