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沥,轻柔地依附在屋瓦檐角,无声无息地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簇小小的水花。
吴钺跪在院子中间,衣服已经被细雨打湿了,她背脊挺的笔直,沉默地注视着屋子。
屋中隐约有动静传来:“……不孝……胆大妄为……”
她依稀记得母亲前几日的话:“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真是家门不幸,要是放任你继续下去,怕是要遭来灭族之祸!”
吴钺看着她涨红的脸,平静地问道:“母亲何以如此动怒,我如果不这么去做,吴家恐怕就要赴上岭南谢家的老路了!”
“你说什么……你这不肖女!”
马上就要到冬月了,天气渐渐寒冷。吴钺跪了半宿,湿透的衣裳紧贴在身上,寒意砭骨,人早已经麻木了。只是再怎么冷,都比不过那日她无意中听到母亲与姐姐所说的事来的让人寒心。因谢家与藩王勾结,满门赐死,谢家所剩的产业都由官府接手,这本没什么,只是她听到母亲似乎有接手这些产业的意思,便劝说母亲,此时吴家应当避嫌,不要去碰这些产业,若是接了下来,引起朝廷忌惮,而吴家在贺州独大,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谢家。
那日便遭到了母亲的斥责,而昨日,不知是何人走漏的消息,吴钺私见原随一事被族中人知道,这下子事情闹大了,几位对她向来不满的亲长更是不惮落井下石的,在族会上闹了起来。连一贯偏爱她的祖母都没有为她说话,到了最后,她母亲气急,罚她跪在院中反省。
吴钺倒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听到那几个姨母叫嚣着要将她逐出家门,从族谱上除名,她也没多大触动。在雨中淋了许久,她听着那些话,却是越来越觉得轻松,那些曾经压在心头的重任,都慢慢卸了下去。少年时母亲耳提命面的家族荣光,苦读数载,但却因那句一门不过三官止步于仕途。那一点热血也渐渐归于寒凉,雄心壮志也在日复一日的琐事中磋磨。她在雨中跪了许久,好像一场大梦终醒。从此门中生,而今也将生养之恩悉数回报尽了。这个家以后是什么样子,似乎都与她没什么干系了。
人人都是这般贪婪,总想要更多,贪心的人是不会被满足的,正如她的母亲和姨母。吴钺想了一会,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回房洗漱。她收拾好东西,将封存在高架之上的古琴取了下来背在身上,就这么离开了家。
她去了一趟法合寺,大殿中香火依旧,并没有什么变化。她走到一处长生位牌边,位牌前的瓷碗里水已经干了,露出一截褪色的绳结,她伸手勾起,取下放在怀里收好,对那位牌轻声道:“阿盈,我要走了。行路不便,不能带你一起去,就用这块玉佩,权当是你我一同走了。”
烛火倏然跳动,好像冥冥之中,真有人附和了她的话。吴钺露出笑来,道:“那这就走了。”
寺中的古树无声伫立着,她踏过落叶,义无反顾地投向茫茫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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