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一介山人,在山中行走生存游刃有余。他颇为满意地看了看自己选择的落脚之处,转头唤薛洋过来休息。
“薛洋——”十七岁的小道士失声道,“薛洋!”
哪里还有那个,极能忍痛的薛洋。
晓星尘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御剑霜华盘旋半晌。万幸他双眼明亮敏锐,视力极佳,才发现了贴着山壁在密林中逃窜的鸦影少年。
小道士长长地松了口气。
“晓星尘你大爷的!”林中的雀鸟被一声怒号惊飞,扑腾的羽翼挡住了路上的人影,“你这是一双什么眼睛?!”
“我的眼睛一年半载不会被剜,你是逃也逃不掉。”晓星尘挥手拍掉满头羽毛,道,“你自己屠了常氏满门,便该承担后果,不要再逃。”
被晓星尘揪住马尾辫拽着走的薛洋,将脖子后两根叶子茂盛的树枝拔掉扔开,瞅了道人那双亮若星辰的黑眸一眼,嘴硬道:“那可未必。”
打脸总是来得很快。
“臭道士,你最好立刻杀了我。”第一百次逃跑失败,薛洋对着霜华剑芒恶狠狠道,“不然日后,我你悔不当初。”
这话他一路上也说了一百次,起初是笑眯眯地说,随后越来越笑不出来,到了现在,已是毫不掩饰恨意地威胁恐吓。
“不知悔改。”晓星尘收剑归鞘,也第一百次心平气和道,“继续走吧。”
“老子走不动了!”有虎牙的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叉腰道,“从夔州走到兰陵,足足横跨三省,降灾又被你缴了,无法御剑。你不雇辆马车也就算了,好歹夜宿在客栈、路上买点肉来吃吧,天天睡在荒山野岭,三餐吃野菜野果,我哪里还走得动?”
“抱歉,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本应该吃好些、睡好些。”晓星尘一双眼睛浮动歉意,柔声道,“可我没钱。”
“晓星尘你当我傻?”薛洋怒不可遏道,“常萍请得动你千里迢迢来抓我,你会不收他个百金千金?!抠就抠呗,还又当婊子又立牌坊,我呸!”
他干脆四肢敞开,往地上一倒,闭上眼无赖道:“老子反正走不动了,臭道士你还是现在就杀了我吧,给个解脱。”
他逃跑失败事小,觉得在无端憎恨之人面前颜面扫地事大,正气得心中阴狠如潮,突然被人牵着左手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是薛洋人生十五年里的记忆中,第一次被人牵手。他心中愕然,不由自主就被牵着走了两步。
只有四只指头的左手就这么被晓星尘紧紧握在掌心,白衣少年的肌肤是滚烫的,和他清冷的气质不大相符。
晓星尘背对着薛洋,一边走一边柔声道:“我拉着你走。”
“……”薛洋又走出十几米,才张口骂道,“肉麻,伪君子,假慈悲,雇辆车就有这么难?老子又不会在车里把你吃了!”
薛洋百般叫骂,晓星尘都安静听着,不动气、不辩解,更不回头。
所以他们都没有看见,两人一般通红而滚烫的脸。
05.遇狼
中书省。河中府。密林。
篝火在熊熊燃烧,晓星尘蹲在火堆边,丢进几根树枝,将手中棍子朝旁递过去:“吃吧。”
跳跃的火焰将薛洋的表情映衬得暧昧而微妙,尤其是他本就留着斜斜的刘海,这些日子刘海长到遮挡眼睛,晓星尘便更难看透这随心所欲的少年为何突然乖顺下来。
薛洋接过玉米,放在唇边吹凉。晓星尘又朝火中添了些柴火,便翻出包袱中的小剃刀,摸索着剃须。
“臭道士,”薛洋睥睨道,“我很快便要被你扭送到金麟台上伏诛了,死前不给我来顿肉?”
他说完后,猛地站起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刘海后的眼神,用吊儿郎当的语调嘲讽道:“刮个胡子而已,也会失手?臭道士,你还握得稳剑吗?”
晓星尘下巴上一处又浅又短的血口,他恍惚片刻,将剃刀收起,有些心绪不宁道:“我怎么给你弄肉呢?是用这把我们剪甲剃须的小刀片,还是你拔出降灾给我刮鱼鳞、剁兔头?”
大概那玉米还是很烫,或是因太素而被嫌弃,薛洋并不去咬,只一下又一下地鼓起脸颊,朝上吹自己的刘海。
他才十五岁,因为一颗虎牙而愈发少年气息浓厚,这样俏皮的动作,做起来十分天真可爱。
晓星尘看着这样的薛洋,实在无法和他在常氏老宅断案缉凶推理出的种种恶行联系在一起。
可他无法自欺欺人。薛洋就是薛洋。十五岁,杀人是杀人,五十岁,杀人还是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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