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她快点的人都走了,小姑娘也不再着急, 小声说了一声谢谢, 把身后的小杌子挪过来给这个大哥哥坐, 自己蹲在地上一枚一枚数铜板, 数好十枚就整整齐齐码在小木匣里。
傅辞举着伞, 将两人都遮在伞下。伞不够大,他又不好离她太近,湿了一边肩膀也不甚在意, 只低着头静静看她。
小姑娘一头青丝黑亮又柔软, 拿两根彩绳绑着, 挽成一个他看不明白的发髻。她低着头, 蹲在地上更显得人小, 后颈纤柔细腻,发尾那里还有小小一绺碎发, 微微卷成一个俏皮的弧度。
“非礼勿视”的念头在脑子里盘旋一圈,下一瞬傅辞微微错开了眼, 转眼去看她摊位上的纸伞。
三把大伞撑开遮着摊位, 把其它的伞挡在底下,防止被雨淋湿。伞骨是以削得光滑的竹竿做的, 上头似乎还刷了薄薄的一层漆。
傅辞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这把伞, 伞骨薄亮匀称, 摸不到一根|毛刺,可见打磨了多次,真真是良心商家。
大伞都是素色的, 白色,淡青色,或者油纸本身的淡黄色,方才她说这些是男子用的。傅辞转过视线,又朝左边摆着的十几把姑娘用的小花伞看去,离他最近的那把小花伞上画着三只橘皮的小猫崽,或玩闹或抓痒或打鼾,小猫脑袋与四肢不成比例,用来表示胡子的几条墨线也参差不齐。
看在通晓六艺的傅辞眼中,这画工委实有些粗劣。只是色彩鲜亮,乍一眼看去倒也颇有意趣,也不知被雨水浸湿了,颜色会不会晕开。
傅辞心中升起两分难得的好奇,问她:“这都是你画的?”他一向眉眼疏淡,放在如今妥妥是高冷或面瘫的代名词,说话的时候面上也瞧不出半分笑意,声音清清冷冷的。
小姑娘忙着数铜板,没抬头,傅辞却从她侧脸看出她笑得眼睛弯弯,挺高兴地问他:“是不是画得特别好呀?我娘也这么说。以前她一天顶多卖五把伞,自打我往伞面上画画,生意就好了很多,晴天也有人买伞。”
忽然顿住了动作,肩膀一塌:“你别跟我说话,我忘了我刚才数了多少了。”于是把木匣翻了个面,里边的铜板哗啦啦散在摊位上,她又重数一遍。
傅辞的呼吸有那么一瞬的绵长,这已经是第三遍了。
其实他术数学得相当不错,事实上,随便从学馆拎出哪个书生来,都要比她的算数强太多。只是小姑娘没上过学,不知道这点;傅辞却是全程神思恍惚,压根没想到这点。
一旁倚着墙偷看的唐侨笑得不行,她先前便知这只是个梦,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梦中人,却还是怕声音大了会惊着那边正逢初遇的两小只,趴在帝君肩膀上跟他小声咬耳朵:“哈哈哈哈哈这是套路啊套路!我跟你说,我那时一定是看上你了,寻思着怎么才能跟你多呆一会儿。”
帝君还挺认真地想了想,恍然道:“果然如此。”
小姑娘数了第三遍,总算对上数了,大松一口气。她平时脑子有点一根筋,做事时必须得心无旁骛才行,此时一抬眼,竟然见旁边的小哥哥还没走,撑着把大伞给她挡雨。
察觉她的视线,傅辞偏过脸回望过来。小姑娘脸一红,悻悻笑道:“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了这么久,要不我再送你一把伞?”
傅辞摇摇头,说不必,见她得暇自己撑起了伞,这便要告辞了。
谁知他刚走出一步,此时又有路人行色匆匆来买伞,傅辞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回头看她,小姑娘果然将手里的伞放在地上,接过来数铜板,又被淋了一身。
傅辞眉尖微不可查地一皱,回头遮着她,望了望天色:“这雨越下越大了,你还不回家?”
小姑娘抹了一把鬓边的雨水,笑出一口小白牙:“卖伞自然是下雨天生意才好呀。”
傅辞眉尖又是一皱:“你家人呢?”
“我娘是锦绣绣坊的绣女,她清晨把我送过来就去做工了,下午绕道来接我回家。”
傅辞一向冷淡的心倏地一软,当时无暇细细琢磨,又问她:“那你晌午吃什么?”
小姑娘指着不远处卖包子的老大爷给他看,“喏,吃包子喝茶汤。”
其实已经是不错的午饭了,傅辞所在的学堂与回家的路上会行过一个集市,里头好些小贩中午就拿糠面窝窝就凉水吃。
瞧这姑娘言行大方,身上衣裳半新,也不像是特别穷的人家。可傅辞无端端生出了两分怜惜,细细琢磨须臾,无果。
索性顺着自己的心意,陪着她等雨停。
一边的唐侨丝毫没有身为戏中人的紧张,蹲在路边掏出自己随身空间里的零食,边看边吃边感慨:“啊你人可真好,你这么暖又这么帅怎么单身到那时候才遇上我?”
帝君笑笑也不说话,那时家中贫寒,再加上读书多年,总有些自负骄矜的文人毛病,偶有女子羞答答地上前套近乎,他也恍若未觉。
可见缘分这事果然玄妙,遇上何人,何时遇上,何时动心,都是玄之又玄的事。
眼前雨雾濛濛,帝君飘远的思绪忽然被拉了回来。他垂眸,一颗夏威夷果凑在他嘴边,他想也没想启唇吃了,也不嫌弃这是唐侨牙手并用才剥出来的。
怕她伤着指甲,还伸手拿过那袋子坚果剥了起来。唐侨捧着大脸只管吃了,一边笑眯眯地调侃他:“话说我那时候满十四了没有?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你的想法有点危险啊小哥哥!”
帝君听不懂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