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吗?”他轻声问。
欧萨拉站在他肩上,扶着他的脸侧,定定地看着远方张牙舞爪的连天大火,“嗯”了一声:“三花天赋能力的消失与一种日常服用的药物有关,只要有一段时间停止服用,天赋自然会恢复。”
席恩听出了欧萨拉波澜不兴下的盛怒。既然三花的天赋能找回来,那么令欧萨拉怒极的,是关于眠息之森?
眠息之森的真相,还能糟糕到什么地步?
“你说得对。眠息之森的树木,的确是变异后的氏族树。对普通氏族树的解药稍加改动,就可以解除对记忆的篡改。”欧萨拉的声音里是冰冷到极致的平静无波,“但是席恩,你知不知道,氏族树是怎样篡改人的记忆的?”
席恩轻轻摇了摇头。
这正是他迷惑的一点。
眠息之森能够洗去人过去的回忆,重新编造虚假的记忆——究竟是怎么编得有理有据?完整得找不到半点漏洞?
要知道,从眠息之森离开的人们,哪怕带着杜撰的记忆,也是要重新在十城生活下去的。他们会有新的家人、朋友、生活背景——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为这么多人一一规划出毫无破绽的“新的人生”?这些人的人生还是彼此牵连,互相羁绊,有着或多或少重复的回忆?
没有谁能做到的。
一个人的人生,从幼时到成熟,中间与无数人擦肩而过,会经历无数细小琐碎的事情。这个过程就是脑海中散落的回忆,点点滴滴,却分外庞大。
要将一个人的人生事无巨细地讲述描绘出来——
是不可能的。
要将一个人的人生事无巨细地杜撰编造出来——
更是不可能的。
所以,从眠息之森中再次走出的人,他们“新的人生”究竟是怎样撰写出来的?
“他们选择氏族树,不仅仅因为氏族树的致幻能力。”欧萨拉说,“席恩,别忘了,氏族树最大的特点,并不是致幻。”
席恩定了定神:“根系?”
氏族树最大的特点,也是它名字的来源。
同源的氏族树,不论被栽种到何方,它们的根系都会朝着彼此生长,直至相遇、纠缠到一起。
欧萨拉在席恩的耳畔,将眠息之森的隐秘一点点的揭开。
眠息之森的氏族树是人为培育,种子来自于同一株母树。因此森林的地下,这些巨树的根系生长纠缠,早已形成了一张彼此连接的巨网。
氏族树的生长需要寄生与血肉,所以第一批的种子自然也是在人的身上发芽、生长,再将人整个的包裹在树心中。
树心中的人并未死去,但他与巨木同化,血肉即巨木的血肉,记忆……即巨木的记忆。
氏族树的根系将彼此连接起来,也将彼此的记忆连接起来。
眠息之森成为了巨大的记忆的存储器。而玩弄这些记忆的人只需简单几条限制,比如“有叛逆想法的记忆清除”、“掌握十城历史真相的记忆清除”……就将存储器中的记忆片段一一剔除。
这时有第二批人走进来,被寄生,被同化,根系与上一代树木紧紧缠绕在一起,记忆被汲取,再被梳理被筛除。
……
无数的记忆片段混杂在一起,如同一个庞大的资料库。
被埋藏在树心深处的一部分人从资料库中获取部分片段,一起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人生便从幼时开始拼凑,至少年,至成年——等他们完成了共同的梦境,他们便从树干中剥离出来,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人。
他们身边重要的家人、朋友、亦或是仇敌,便是一同陷入梦境的某个人。
他们一起入梦,一起苏醒,未来就这样被随意地牵连到一起。
就像从无数本故事书中剪切粘贴,最后组合成一个新的故事。
无数的记忆片段,就有无数种排列组合。
在梦中合理地演化。
因其来源于真实,所以最终展现给苏醒的人的,也格外的真实。
叫人察觉不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深海——”
张大爷艰难地越过人群找了过来,他高兴地朝树上招手,亮着嗓门喊,“不负所托!三花们一个不少,全救出来啦!”
席恩低头看他,有片刻的恍神。
“深海?”张大爷提高了声音。
“辛苦你们了。”他回过神来,跳下树梢,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他们人在哪儿呢?”
张大爷一摆手:“返回去找多麻烦,说不定又迷路了。叫他们自己找过来!”他随手往空地一扔,就是一个白雾弥漫的汤池——自从之前让他丢澡堂,用雾气cos狼烟后,他好像又找到了自己天赋的另一种使用方式,现在正是兴致勃勃的时候。
找过来不会更麻烦吗?毕竟还带着那么多三花们。
但当时辰生一行找过来的时候,他当即哑然,哪怕之前心情还沉重着,也不得不被他们此时的模样逗乐了。
只见所有的三花们都被变成了小人的样子,挂满了时辰生四人全身上下。他们手中还托着临时拼凑起的几层木质小屋,做工简陋,但很好地容纳了数百小人。
小屋里精致可爱的小人们此时规规矩矩地席地而坐,显然忽逢巨变还有点儿懵。但他们习惯了听话,再有欢期开口,所以一直显得很乖很顺从。
席恩以拳抵唇,止不住笑意,尤其是看秦狄与徐迪的头上都被趴满了,画面格外的富有少女心,有趣极了。
徐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