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树梢站起,倒也不忙着下去,反倒蹙起眉思忖起来。昏迷前那紫衣少女近在身旁,醒来自己便换了地方,想来救自己离开毒瘴的便是她无疑,只是,那小女孩现在又去了何处?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歌声,那声音并不很近,但在这寂静如斯的树林里却是清晰无比,穿过树梢,掠过叶下,随着风渐渐地飘来,曼妙悠扬,仿佛给这满是毒花毒蛇的南疆阴暗之地带来了一丝不同以往的风味,玄震静静聆听着,只觉从那边吹来的风里似乎也少了腐叶枯枝的气息,多了一缕缕难以辨别的淡淡香气。
在南疆行走了这几日,玄震还是第二次闻得人声,当下毫不迟疑,右手朝前一引,身体已然从树梢上弹了起来,春水剑锃响声里已迫不及待地飞了出来,恰恰停在玄震一纵身脚底所落之处,剑尖朝前微微翘起,风驰电掣地朝前疾冲而去。
一路没有什么光亮,不时还有几根枝杈混在夜色里横了出来,都教他险险避过,两旁树影不断向后撤去,灰蒙蒙的晚雾也被春水的剑光破开了一道狭长的大口子,那歌声仿佛一只舞姿轻灵的蝴蝶,上下翩飞在剑的前方,指引着方向。无声无息地,蒙蒙的雾气忽然一下子散了开去,接着便传来了清冷水声。
那潺潺溪水的动静似是被灰雾隔断,在雾气中时难以听闻,但一旦闯出迷雾便一下子清楚了起来,反倒是那神秘的歌声竟是半点不曾受灰雾所扰,那么遥远地、清晰地传了开去。
再朝前飞了不过一瞬,一道银色溪流便出现在眼前,水势极缓,淙淙自树后淌了出来,而那歌声仍未止息,从溪水的上游与银白水花一同激荡了下来。
春水剑疾飞之势也缓了下来,玄震引着它索性悬在了溪水正上方,慢悠悠地沿着歌声朝前飘去。此时残余雾气早已如浸了水的宣纸般无法挡人视线,不过隔不久便虚虚聚起几丝几缕。玄震拨开面前虚无的一缕灰色,目光毫无阻碍地望向正前方,面上不由得浮起一丝惊讶。
但见银溪如白绸,极柔极软地被一块雪白大石头分成两股,不多久又合在了一处。水花四溅,叮咚叮咚似珠落玉盘,淡淡水雾如幻如梦,纱般笼罩着石上一道纤细的紫色身影。
分明已是黄昏,但那女孩周身仿佛泛着一层浅浅光辉,本就秀美的五官更凭空多了一股高洁气质,明眸善睐,顾盼时更显灵动非凡,丹唇皓齿,浅笑时更有几分稚气。一袭紫衣下摆被系在了腰间,露出一双雪白玉足撩动着水花,晃来荡去时却是合着歌声的节拍,活泼娇俏至极。
玄震立在剑上瞧得呆了一呆,忽地又升起一丝窘意。他并非未曾见过美貌女子,昆仑山上女弟子中师妹夙瑶、夙莘便是少见的美女,才被太清真人收入门下的玉儿更是清丽无双,但他素来道心甚稳,最多不过暗暗赞叹一声,从未动过心神。可偏偏就在刚才,望着那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在大石上荡着双脚的模样,他的心,却仿佛漏跳了一拍。
那可是个小姑娘!玄震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但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荡起来,不自觉地感到眼前这美丽场景似乎并非第一次见到,仿佛许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坐在大石头上……还有一双绿色的……花鞋……
“啊!”
后脑忽地一阵剧痛,如万针入颅,又好似那处正在被斧劈刀凿,更好像一只大锤重重砸了下来,将莫名出现的些微思绪全部击打得粉碎。玄震以手扶额,足下春水没了他劲力支持便轻晃起来,总算宝剑有灵,勉力仍带着他到了溪边才缓缓平落了下去。
“咦,你醒啦?”歌声戛然而止,接着便是一阵踩水声,那女孩娇柔的嗓音也渐渐近了,“喂,坏人,你……你怎么了?”
那疼痛不过片刻便渐渐消失,玄震蹙起眉头,脑中一片杂乱。这痛楚委实古怪之极,每每突如其来,不过一会儿便又散去,可也来了几次三番,平日还能撑下去,若是杀妖对敌时痛起来可就……
“喂,坏人,坏人?”
玄震思虑稍安,这才望见面前多了一对雪白赤足,紫色衣摆亦兀自滴水不住,再往上看便是一张犹带忧色的俏丽面孔,正是那个刁蛮的紫衣少女。
“……玄震无事,姑娘不必担心。”玄震立起身来,挥手令春水归鞘,木刀小坠随之晃动,下面长长丝线更是摇曳起一片五彩颜色。
紫衣少女看了看那坠子,脸上似乎仍有些喜欢的神色,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喂,坏人,我救了你一命,你把那个坠子送给我,我就不要你谢了,好不好?”
玄震看了看木刀小坠,又斜睨了她一眼,道:“不成。这木刀坠子也不算什么值钱之物,你为何非要得到它不可?”
紫衣少女怔了怔,撇嘴道:“不给就不给,问东问西干嘛。我不过是曾经见黑巫族的那个死人脸有过一个,问他要他却小气得很,哼哼,他不给又怎么样,我自己难道不会弄一个来戴吗?到时候弄上几十几百个拿到他面前,看他那张死人脸变成什么样……”说话时不禁气鼓鼓的,似是对那位“死人脸”怨气极大。
玄震却是听明白了“黑巫族”三字,忙道:“小姑娘,你去过黑巫族的村子?”
紫衣少女点了点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是啊,就在神木林的后面,你不知道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