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容游荡在这些灯红酒绿、香奢靡乱里。
和海中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人类赞美他的容貌,像是赞美造物主的神奇,而不是在海里……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白尾巴的家伙,遇到他便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偶尔还要高傲地施加给他一个轻蔑同情的微笑。
直到他遇到亚瑟,是的……那个家伙。
那时候的亚瑟也已经在人类社会游历了不少的时间,他并不像岚那样伪装出高高在上的贵族模样,他反而是以一个浪荡的学者模样出现,戴着一副古老的眼镜,白金色的发丝束在身后,一副禁欲又不羁的形象。
他们皆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彼此的身份。
那一瞬间,岚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好像他完美的人类面皮被揭开了一样。
可这明明完全是多虑的,他们都是人鱼,即使对方是什么所谓的正常白鳞种,在人类社会中他们应该是同等的地位。
而不是该死的……什么变异不变异种。
可是他就是紧张,莫名地紧张,好像自己是假的,对方才是真正的王子,趾高气扬地要来揭穿他。
这是天生的不自信,从他一开始一直生活在海底的阴影处开始的。
哪怕他也很强,可是似乎并没有人看到。
所以他从前的所见所闻不过是:
“啊……那是一个变异种……”
“就算他原本是白鳞种怎么了……变异种就是变异种……”
他莫名有些畏惧地看着对方,对方可是一条……真正的白鳞种。
然而亚瑟除了与他心知肚明对方身份的那一眼之后,从头到尾……便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也是那么从容地游荡在人类社会里,哪怕他看上去只是一个有些落魄的浪荡子,可还是有人为他疯狂为他趋之若鹜。
而他……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些,不在意精致的吃食,也不在意珍贵的丝绸,更不在意自己在旁人眼中的目光是什么。
他甚至喜欢收集有些廉价的小瓶子,其实岚也喜欢,他们天生就喜欢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可是他不会去做,因为不符合他现在所在的身份。
亚瑟就是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他什么都不在乎,只是在那里,只是在那里罢了,就可以抢走一切的目光。
那种……那种完美的感觉是说不出来的。
其实他也并没有被冷落,他也依然是那些贵族小姐们趋之若鹜的目标,一个年纪轻轻而俊美多金的贵族。
可是……那一瞬间还是有什么冰凉而恶毒的想法从他的四肢百骸上涌了上来,那种黑暗……而让人透不过气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理所当然,什么都不在乎,可是总是好像可以得到一切的样子?
既然不在乎一切,那凭什么他一切却又唾手可得?
其实说来这个也很好解释,不过是因为他心态不好,他习惯了当阴影,兀然变成了光,难免患得患失。
尤其是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一束更亮的光。
那种……兀然间被打回原型的感觉,好像又有人在他耳边告诉他。
你看啊,你还是那个变异种,你和真正的白鳞种之间始终千差万别,即使是在人类社会中。
他忍不住……开始与他比对,明明这是无意义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其实当时他还不算有什么执念,他只是地想要……超过他,想要证明自己罢了。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两个人在人类社会中的身份地位都截然不同,他是力争要在人类中得到最多的目光,最多的赞美。
而亚瑟不同,岚根本不知道亚瑟想要什么,他原以为亚瑟也许只是想换一种身份来猎取食物,可是并不是,亚瑟是真的对那些漂亮的美人和尊敬的目光不感兴趣。
因为这样,他根本无法比较。
他非常用力地想在一年中最后一场舞会中得到一个最高的头衔,可是等那场舞会开始后他才发现,亚瑟根本没参加。
他忍不住地看他到底去了哪里,结果看到亚瑟只是去了海边看海,他边上没有莺莺燕燕,只有一把有些破旧的竖琴。
看上去还真像是个落魄又浪荡的吟游诗人……或者学者什么的。
可是他们不会有亚瑟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孤傲,那种……只属于白鳞种的孤傲。
因为孤傲,所以他们才会被孤血症缠绕。
岚有时候觉得自己确实偏执得有些可怕,就连孤血症他都有些求之不得的执念,哪怕它让白鳞种避之不及,甚至恐惧。
那片月光下的海,被月光一照,有着雪白的浪花,像是迟暮美人卷起的发髻。
海……他有些迷茫地看着那片海,人类生活的放纵美丽,让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海了。
明明海……才是他们最终归宿的地方。
亚瑟似乎喝了一点酒,纤长的手指在竖琴上轻巧地划过,嘴里喃喃了几句歌词。
“喂——”他终于忍不住了,忍不住向那个人喊道。
亚瑟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朝四周看了一会儿,才看到他,然后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皱着眉捂住了鼻子。
岚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涌了脑子。
是的,白鳞种这种尤其排外的种族,自然是厌恶极了变异种身上的味道。
这种屈辱的感觉让他什么都不愿意想就伸出了尖锐的指甲,然而即使是迷迷糊糊的亚瑟敏捷度也不算低,在危险来临之际,他想都没想,直接跳入了海里。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