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位高僧,就不得不先提一提明德门前,那个被雷劈出来的大坑,以及正在其上修建的朱雀门了。
上个月,四郎受人之托,把女儿茶交与太守。到底要给有味斋面子,于是太守公子做主,把彭员外放了出来。彭员外养了个好女儿,托她的福大难不死,其他囚犯便未必有这样的好运道。
街坊间总是十分感慨彭员外一家的遭遇,并且一致同意是彭员外前世好事做多了,才修来这么一个女儿。
有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就说:这人还是要有仁慈心肠,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才能有大福报啊。
华阳但凡听见一次,就要冷笑一次,她总是不阴不阳的嘲讽:“若是前世善事做得多,为何又会失去这么一个好女儿?还说什么大福报,果真女孩儿的命是不值钱的。”
对此,四郎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这次的无妄之灾,彭员外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就认为家里还是该有一个儿子才好。大约是害怕自己日后再有什么意外,彭家便会断子绝孙吧。于是彭员外回家后飞快纳了一门好生养的小妾,听说,这妾氏还是彭家媳妇亲自帮忙相看的呢。其实这件事情彭员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能说是人之常情,可四郎心里总替喜姐觉得有点可惜和不值。不过,四郎是个糊涂蛋,他自己也完全说不明白到底在可惜什么,又在不值什么。
话题扯回来,据逃过一劫的彭员外所言,明德门内的大坑的确很有些邪门:半个月前南城门内侧的牌坊城楼破土动工了。结果刚动土头一天,就有一个犯人不小心摔了一跤。本来摔一跤是摔不死人的,谁知他运气不好,不知怎么磕得头破血流。这些都是被罚做劳役的犯人,自然没有去医馆请大夫的待遇,伤者躺在大坑旁边哀嚎了有小半日,终于没了声音。到收工时牢头过去一看,人都死的僵硬了。
修门楼看着是件小事,工程才进行了没两天,已经有好几个囚犯出了各种意外。一时人心惶惶,城中到处都是关于鬼神,妖魔,冤魂的怪谈。
也许但凡妖魔现世,便有大能为者出来解救苍生吧。
江城如今也不例外,先是周谦之周公子请来了几个高人作法三日,镇压住了邪气。后来江城南门冲天的黑气又引来一位了不得的高僧——庆友尊者。
这位尊者一来江城,二话不说,径直去坐在大坑旁边参枯禅。
才开始的时候,负责工程的赵端公子也派人来撵了大和尚几次。不过,因为庆友尊者长年于各地苦修,佛法精深,名声极好,江城中他的信徒极多,所以连江城太守都要给这位高僧一点面子。赵端后头也不再找尊者的麻烦了,要在大坑边坐苦禅也得由他。
说来也怪,自从这和尚来了之后,修建城门时发生的意外死人事件果真渐渐少了起来。到今日工程算起来已经进行到一半,先前出意外受伤的那些,居然都渐渐好转起来。坊间便暗暗传说:庆友尊者是天上派来的罗汉,特意来解救江城的一场大难。
四郎心里想着这些,耳边自然听漏了几句话。等他再次回过神,只听到华阳姑姑在说:“主人,胡恪是我侄儿,如今侄儿出了事,我这个做姑姑的可不能袖手旁观。况且,那群天竺来的秃驴哪个我没见过?故人纵然转世,也还有许多旧账是没法一笔勾销的。”
原来刚才饕餮要带青溪和槐大去救人,让华阳留守有味斋,华阳不愿意。
看华阳不住给自己递眼色,四郎只好硬着头皮说:“二哥,多个人多份力量。让华阳姑姑去吧。我有你给的护身铜镜。再说,有味斋里还有苏道长呢。”
四郎说得也有道理,加上华阳态度坚决,饕餮便无可无不可,点头应允她跟随。只留下槐二一个照应有味斋。
四郎虽然担心胡恪,但是并没有自不量力吵着要去找和尚打架。二哥走之前,嘱咐他不要乱跑,四郎也没反驳,都乖乖答应下来,然后就一个劲催促二哥快去救狐。
苏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估计刚才打坐完毕。他只站在一旁听着,也不吭声。
饕餮看苏道士一眼,没作理睬,带着三位手下化作一阵狂风离去。
这一去就去了好几个时辰也没有回来,四郎开始还能稳住,后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戴上槐大赶集时用的大草帽,跑出门看了好多回。
现在已过一天中最热的时辰,有味斋里也有了稀稀落落几个酒客。
这些酒客好打发,并不需要四郎亲自下厨,槐二只管上些现成的茴香豆,五香豆腐丝,盐水花生,卤鸭之类的下酒碟儿,再一人一壶今年新酿的绍兴黄酒,便可轻易打发。
客人吃着酒菜,自己闲话些坊间传闻,就能消磨掉整个下午。
四郎几次出去,都听到店里一群大老爷们正事不做,只在哪里议论怎样对付不守妇道的女人。兴高采烈,乐此不疲的想出了骑木驴,浸猪笼之类千奇百怪的法子,听得人好没意思。
道士看四郎把帽檐压得低低的,再一次没精打采地从外头回来,心里暗笑,嘴上却故意说:“要不要我带你去大佛寺瞧热闹去啊。”
四郎沮丧的取下草帽,自嘲道:“我还是不去添乱了。不然待会青溪又得数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