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恨谁?恨我?恨我把你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吗……笑话,叶惟远,我告诉你,你早就入了魔,本座不过是从身后推了你一把,你会堕落成这样完全是因为你心里有yù_wàng。”
叶泷水的两只眼睛里都藏有玄机:重瞳的是右眼,能通人心也能见鬼。
“你说得也对,这里的确不需要两个主人。只是……你不会妄想你可以赢过我吧?”
他们二人离得很近,叶泷水几乎是贴着叶惟远的耳廓讲话。
在他的口中,叶惟远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跳梁小丑,他早已勘破只是不说,就在此处等待他自投罗网——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就已落了下来,将他们所有人裹住。
“你以为,我在吃过一次亏后还会相信你们叶家的人吗?”
叶惟远被他压制得死死的,除了间或的颤抖,根本就无法作答。
“留你一命不过是因为你这身子对我来说有点用处。”
叶泷水的左眼是他十三岁那年偶然得来:当时他被恶鬼伤了左眼,于是干脆将鬼的眼珠剜出来装在了眼眶里。平日里他会用幻术将这鬼眼遮掩起来,但每当他使用的力量,幻象剥离,鬼眼便露出原本的模样:没有眼白,整只眼珠都是沉不透光的黑。
看久了,像是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似的。
确定叶惟远已被鬼眼魇住,他嘴唇不动,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已脱离了人的范畴的古怪呜咽。
这阴森森的呜咽乍听之下毫无韵律,可仔细琢磨的话便能察觉出这音节里带有某种幽深的隐喻,像是在驱逐着不知名的猛兽,又像是战争前的号角。
这便是魂魄间沟通所使用的偃语,相传只有过去那些能通鬼神的大巫才可掌握使用,流传到现今早已接近失传。偃语没有个确切的形式,流传下来的咒语大多是当年祭祀时使用的歌谣。
经历过那个大陆一片蛮荒、巫术横行的年代的叶泷水重复颂唱着这一个小节。他唱得越来越快,直到阴冷的风自他们脚底而起,形成了旋涡将他们包裹在其中,甚至隔绝了岩浆的滚滚热浪,让他二人的皮肤上结出了一层细密冰霜。
那只诡谲的鬼眼里清晰地倒映着叶惟远身上发生的一切:人有三魂七魄,叶惟远最先熄灭的是肩上的两团火焰,然后是顶心的。三魂熄灭,此人就不再会有自我意识,没有意识就不会反抗,如待宰羔羊般任由叶泷水将他剩余的七魄也抽出。
对于移魂一事,叶泷水处理得非常谨慎,生怕漏放过了叶惟远的一魂一魄,一定要确信被他抽出来的魂魄已被彻底碾碎,生生世世都不得入轮回转世后,才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叶惟远的眉心点了一点殷红的血迹。
若是在他的全盛时期,夺舍这种小事简直可称得上是信手拈来。可他当年被叶琅瑄重伤,不止是肉身上留了怎么也无法弥合的伤口,魂魄也被伤到——有一魄被泷水吸入刀内,永世不得超生。
夺舍本就是逆天道而行,残魂夺舍更是凶险万分。
那点血迹镇住了叶惟远失了魂魄的躯壳,不让它死去。
“本座的鬼胎被叶风城给毁了,就用你的身体凑合吧。”
李襄君腹中的鬼胎才是叶泷水最想要的躯壳:一是婴孩魂魄力量弱,二是鬼胎本身就是邪物,更与他的魂魄相合。想起鬼胎就定会想到他的这步棋被叶风城搅乱,他冷哼一声,将额头贴在叶惟远的额头上,低声念起另一则咒语。
和充满了侵略性的前一条不同,这咒语是过去的巫们用来移魂的,乍听就如催眠用的歌谣,咿咿呀呀,温柔绵长,尾音里带了点不自觉的缱绻。
叶泷水唱完第一遍时什么都没发生,到第二遍,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第三遍,第四遍……直至他再也唱不下去。
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风中,便是定成败之时。
只见他们贴在一块的身体位置颠倒:叶泷水的身体瘫软下来,而叶惟远伸手接住了他。
这个“叶惟远”不习惯一般活动了一下脖子手脚才站起来。
他凝视着自己的一双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起初有所克制,到后来就越来越放肆,听起来已有点像在放声哭泣。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赢了!是我赢了啊!”
他用力地捂住面孔,不让自己失态。
“叶琅瑄你看到了吗?到底还是我赢了。”
他和叶琅瑄之间的胜负较量持续了这么多年:化为地底尘埃的叶琅瑄以为自己赢了,却没想到自己的血裔全成了他的药渣;他也以为自己赢了,却不得不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在此处苟且千年……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可最终他还是胜了一筹,成了这场角逐唯一的赢家。
只可惜另一人早已无法得知。
叶泷水阴沉又狂热目光徘徊在自己往昔的肉身上,唇角弯出一个恶意的弧度。
他将左手伸进胸前那道刀伤里,从里至外地将伤口乃至整个胸膛撕裂,露出那颗还在微弱跳动着的鲜红心脏。
被煞气贯穿的心脏上写满了咒文,也正是在这个地方,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做着斗争。他看也不看就将心脏从胸腔里扯出来,塞进了嘴里咀嚼起来。
血肉入腹,带来了属于原本的他的力量。
他陶醉而快乐地叹息,感受着全新的力量在丹田深处翻涌,再充盈至身体的每一处罅隙。
……不够,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