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青年从吸血鬼手中接过干净的水果咬了一口,酸甜汁水涌入口腔,果肉特有的冰凉顺着舌头一路延伸进了胃里。他讷讷地吃, 不时抬眼去看菲利克斯,想了想,突然没头没脑问他饿不饿。
菲利克斯扬眉,又朝桌上那放着水果的盘子看了一眼,撒谎说自己不饿。
实际上,自从西瑞尔失踪,他就一直没有进食,只靠着薇雅给的红药丸和血罐维持最低的生命所需。薇雅对此颇有微词,大发慈悲说可以贡献自家养的几只鸡,他却拒绝了。能用上血罐算是最后的妥协,既然想和人类一起生活,有些原则是不能破例的。
西瑞尔咬着嘴里的果肉,垂眼像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说道:“你可以……吸我的血……我的血可以给你。”
这句话宛若一颗石子投入了菲利克斯的心湖,溅起水花,漾开涟漪。他想起十年前也就是少年的这句话让他感慨不已,悄悄地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照顾。然而经年久月,时间一长,谁都不知道投入的感情怎么忽的就复杂起来。活了四百年,他对感情仿佛仍是一无所知。
“等你痊愈再说吧。”菲利克斯说着收回视线,却发现西瑞尔嘴里含着果肉,又这么靠着床头睡着了。
虽然对薇雅夸下过那种海口,也做好了西瑞尔会一直如此的心理准备,可真正面对时,他依然会感到挫败与难过。薇雅写信请教过龙先生关于贤者之石的问题,那头火红的龙此刻正守在西方的海域等待爱人醒来,收到信后却也认认真真回了一封,说贤者之石能驱散身体中所有不洁之物与病痛,却需要时间——他也不知具体要等多久。
只有等了。
虽然挫败,虽然迷茫,虽然焦急,如果时间能解决一切问题,他就等待。
过去的事他甚少提起,而西瑞尔好似也看出他不太想说,也很少问。他们待在一起做得最多的居然是他坐在床边为西瑞尔读他收到过的诗集或是游记,无论西瑞尔醒来抑或睡去。虽然不记得过往了,但他还是喜欢那些书的,一首诗读完,他会发出满足的喟叹,轻轻赞美一句“真美”。
菲利克斯从西瑞尔手中拿过那颗还剩一半的果子,扶着他躺好,忽然想起过去曾有过一段于此类似的时光。
是和汉斯在一起的时候。那时汉斯受了很重的伤,虽不致命,却必须卧床。想来大概是汉斯四十多岁的事了。
人一旦意识到时光不复,就会格外在意自己的衰老。
那时他从未想过要离开汉斯,即便爱人年复一年地变老,即便终有一天爱人会寿终正寝,他知道自己会一直陪伴汉斯直到那一天的到来。他爱一个人并不是因为外表美丽,也不是因为身强体健,他是被灵魂吸引,无论外貌如何改变,只要灵魂不变,爱意就不会衰弱。
他看向西瑞尔。
西瑞尔有坚强不屈的灵魂。毫不夸张地说,他是菲利克斯这一生所见过的最美丽的人,而这种美丽并非来自他的外表,而是他高尚的心。
所以菲利克斯不忍心,他既不忍心让西瑞尔体验为了生存而吸食同类鲜血的卑劣,也不忍心四十年后这美丽的人开始在意自己的衰老。
他应该摆脱家族的宿命,意气风发地过完这一生。
然而经历了那么多,事到如今,他再这么想,就是伪善了。
菲利克斯想着,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酸甜的汁水涌入口中,一种陌生的安定感在他心中悄然破土。
西瑞尔又睡了几天,令人高兴的是,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也终于不会再发生类似在楼梯上睡着的事了。
薇雅还是一如既往躲在家里研究她那些奇怪的药,失去工作的维克多则有意租下街角的一间房子开个药铺。两人家境都很好,但谁也不愿意成家后还蒙受家族荫庇。
给你们的那些药品和补给,要是放去一般的街头药店里出售,我早就是大陆第一女富翁了!住在比王宫还大的庄园里,身边八十个女仆环伺,每天喝茶、看戏、听歌剧,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还用得着一大早被不识趣的警察拉去验尸吗!
听维克多说着他的计划时,西瑞尔脑中突然冒出了这段话。他困惑地歪着脑袋思索许久,越想越觉得这像是薇雅说过的话。结果他犹犹豫豫跑去找薇雅验证时,对方只是哼了一声,抬手就把他推出了配药房。
吸血鬼不能见阳光,夜半醒来时,西瑞尔就会约菲利克斯出去散步。但城里实行宵禁,他们散步的范围也仅限于薇雅家的小花园。
他们二人在月光之下肩并肩走着,谁也没说话。不知为何,每次站在菲利克斯身边,西瑞尔总会心跳加速,他觉得菲利克斯可能对他隐瞒了什么,要么就是,他有心事瞒着菲利克斯。
他觉得他们之间应该不只是朋友。
至少他觉得是这样。
不知菲利克斯怎么想。
他也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地问过菲利克斯,可对方什么都不说。
又一次在月下,西瑞尔将菲利克斯拉到一棵树下,笑着说要让他饱餐一顿。话说完他已经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一手扣住菲利克斯的后脑,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向自己的颈间。
菲利克斯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