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曦一席话,使得众人纷纷低下头,有的惭愧,有的心虚,有的感叹,有的内疚,皆化作齐齐的一声:“陛下英明!”响彻在广贤殿内。
年轻的帝王双目掠过众臣的身影,落在闻静思衣袖遮掩的地方,阴冷锐利的目光才缓缓温和柔软下来。他淡淡地道:“赵明中听信谗言,污蔑朝臣,暗中造谣,居心不良,念其年迈免其死罪,削去官职发回祖籍。宫奴枣生,罔顾职守,挑拨离间,言辞侮辱朝中重臣,毁人清白,即刻拿下,将其乱棍打死。”
赵明中绝望之中死里逃生,已是万幸,朝萧韫曦重重磕下头。那宫奴听了判决,心中又惊又惧,辩驳不得,双眼一翻当堂昏死过去。
萧韫曦待两人被拖下后,又道:“丞相闻静思,萧氏贤良忠臣,德行慎独,博学多才,今日起加封为太子太傅。”
萧韫曦这一道册封一品官职的旨意,并未经过中书省草拟,又未通过门下省审议,当堂发出,燕立国以来,确实少有。众臣都以为,皇帝无后宫无子嗣,这一个太子太傅的官职落不到实处,顶多是赵明中信口污蔑后,皇帝以示安抚之策,因而并未有大臣站出反对。闻静思却心中通透,自己卸去丞相之职后,仍有资格参政议政的,也唯有靠太子太傅这一官衔。虽然害怕圣眷过隆引起纷争,也没有推辞不受的余地,只好双膝跪下稽首谢恩。“臣,谢陛下恩典。臣有一事相求,请陛下恩准。”
萧韫曦清楚他要说什么,眼底有着淡淡的无奈,面对闻静思,他无法拒绝,只有接受。“爱卿请讲。”
闻静思淡淡地道:“臣身体有恙,请休朝会。政务上恐无法尽心于陛下,今愿辞去丞相之位,让与贤明之士,辅佐陛下,匡扶社稷。请陛下恩准。”
一语既出,所有朝臣都记起了上个月闻静思血染广贤殿的事。虽然后来皇帝轻描淡写的将此事带过,可是想到闻静思休整了近一个月,今天甫一入朝又以身体有恙辞去相位,不得不让人重新关注起来。几个亲近他的臣僚开口劝留,却无人能动摇那道挺直的背影。
萧韫曦怔怔地看了会跪在面前的闻静思,压下心头涌起的空旷之感,狠狠道:“准!”
一堂朝会一场风波,萧韫曦看着慢慢退出的朝臣,深深吸了口气,回转正德殿。他站在百官面前,一身凛然皇气,尊贵无匹,慷慨直言,但是站在他身后的木逢春却看见了皇帝负在身后的双手,攥得不仅紧,而且抖。
闻静思踏出广贤殿,双眼越过了重重宫阙,林林台阁,落在天地交接的虚无之处。满心的迷茫与无措,目光所及之处,竟没有一个地方能支撑。闻府他不敢回去面对亲人,辞去丞相,贤英殿也不能再久待,萧韫曦的永宁宫,他又以什么身份长住不走?天下之大,忽然间,他没有一处可去。
史传芳刻意最后一个出殿,轻轻走到他身旁。看他面容苍白,神色怅惘,心中生出一股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来。“闻相,千万保重贵体啊。”
闻静思霍然一惊,仿若大梦初醒,面上显出些尴尬来,忙回道:“多谢史阁老关心,晚辈自当注意。”
史传芳摇头笑笑,捻着长须道:“陛下加封闻相为太子太傅,恐怕这太子,还要出自闻家。”手指一点,正正点向闻静思肚腹。
闻静思大惊,向后一躲,背脊狠狠地撞在殿门上。他脸色惨白,唇色发青,面上尽是惊恐之色,只是再害怕,双手依然护着腹间,不曾挪开一分。史传芳心中一动,忖道:“陛下曾说,闻相喜时令人心醉,恸时令人心折,果然不假。”手上不再迫近,微笑着柔声安抚道:“闻相莫害怕。闻史两家百年交好,闻家先人曾娶坤族人,老夫也是略知一二的。”
闻静思咬着牙缓缓平复下来,被人一语道穿身怀皇嗣,是他所料未及。他见史传芳眼中并无恶意,才稍稍宽下心,犹豫道:“史阁老如何得知?”
史传芳笑道:“闻相血洒广贤殿之前,陛下已坦然相告对闻相的倾慕之情。闻相虽掩饰的极好,但老夫早知闻家有坤族血脉,因而也不难猜。”
闻静思只觉得大惊过后,四肢酸软,全身脱力,靠在殿门上一时无法移动。双眉紧蹙,垂下的眼睫掩住一片困苦之色。
史传芳看得心底一叹,道:“闻相莫担忧,老夫爱你之才德,不忍你摧折,只有一事想要问个清楚。”
闻静思道:“史阁老请说。”
史传芳道:“你对陛下尚且能做到君臣有别,陛下对你却是情难自禁。今日一事往后定会再现,届时满城风雨,闻相如何面对?”
闻静思怔怔地思索片刻,才开口道:“史阁老一言说中晚辈的心结。陛下不怕声名有损,我却怕闻家百年美誉毁于我手。皇嗣一事,我低估了陛下的情意,只道此生不能再负他。若真有千夫所指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