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萧风声中,萧景琰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场北境大雪。
那时的风也是这样地呜咽着,但是要惨烈凄楚得多。
雪下得那么大,等他带兵赶到边境的时候,大雪已经掩盖住了死去将士的尸体,就连完整的尸骨都无法为他们的家人带回。铁甲冰凉地贴在他身上,
这个年轻的皇子在马背上望着那茫茫落雪,不知道他这一去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但是他不能后退。一寸也不能。退一步,身后万里河山都可能成为焦土,万千繁华的金陵也会变成血与火的地狱。
他拔出了寒光炽闪的刀刃,对万千追随他的将士道:“不惧死者,跟我来!”
……然后,他胜了。
然后他接到了父皇的诏书,要他暂时回金陵去。
然后他得到了封赏和赐婚。
可当他坐在喜帘之下,红烛之中,却依然觉得自己不在金陵花千树星如雨的繁华里,而仍在那片茫茫风雪的梦中。
大婚之夜,他和他的新娘,就听着风声,想着各自的心事,枯坐了一夜。
他感谢她的无言,也愧于自己的木讷。只是那么多年,他从未想过喜欢或不喜欢。
可是现在想来,她说得对。他们两个之间,从未有过喜欢。有的,只是同病相怜,命运与共。他们只是,被困在同一个笼子里,共尝人间冷暖的两只
鸟儿而已。
“我以前不知道该怎么待她,以后更不知道该怎么待她。”叹了口气,萧景琰说。
“你可以恨她。”蔺晨说。
“我不恨她。”可是萧景琰说,“我恨的是我自己。”
“哦?”
“我恨她活得这样苦,我却帮不了她。因为我就连自己也帮不了,又岂敢大言帮她。我和她一样,不过是这雕梁玉砌的荒凉宫阙中的囚徒。”
可是在这样的苦闷之中,萧景琰的心底对她却有一点小小的羡慕。
她竟然有这样的勇气和决绝,就算折断翅膀堕入地狱也想舍身一跃。
“那个人什么也没有,没有功名,没有钱财,甚至连一条腿都废了,可是她却仍然守着那个约定。她舍弃金陵繁华,愿意追随他至天涯海角。她宁愿死
,也要护那个人周全。”他说。
“因为她喜欢了。”蔺晨摇摇扇子,“喜欢了,便什么都是欢喜的。富贵若何,贫苦若何,两情相悦,便是欢喜。”
“喜欢?”萧景琰望着在风中摇曳的宫灯。
他想起她说,殿下这么问,是因为殿下还未真正喜欢过。
若殿下喜欢了,便不会问值得不值得。
“到底什么才是喜欢?”他惘然道。
蔺晨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胸口。
“什么?”
“比你心中最重的东西还重,那便是喜欢。”蔺晨说,“你若喜欢了,便可以为之舍心中最重的东西。”
“我心中最重的东西?”萧景琰自言自语。
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场大雪,还有大雪之中他握住的那柄,带着铁锈味的冰凉刺骨的刀。
挚友想要的海清河晏。
兄长希冀的政治清明。
百姓祈愿的盛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