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文来到祠堂内的时候正是深夜,祠堂内无人,只有两盏长明灯摇摇晃晃地闪着。顾希文席地坐下,对着绿豆的牌位排开了一副棋局,正是他和绿豆最后一次对弈的那副棋局。
其实顾希文知道这棋局应该怎么解,只是代价太大。若要解开,就需舍下自己棋盘上的一半棋子。顾希文舍不得,他知道绿豆的心思,但他舍不得。但是今天,这场寂静的夜里,他独坐在祠内,一颗一颗地将那些应该舍掉的棋子捡了去,扔回了棋盒里。
“徒弟。”顾希文冲着无人的祠堂轻轻诉说着,“你看,这棋局我终于解开了,只是,用的时间太久了。”
长明灯摇了两下,似是在安慰又似是在回应。顾希文就对着这已经解开的棋局枯坐,可这世上早已无人可与他对弈。
第二日,剑阁里的弟子照例来打扫祠堂的时候,看到了地上的一方棋盘,棋盘上放着黑白两子,一子顶在左上,一子落在右下,隔着整张棋盘遥遥相望。
一年后,也是一个秋日,顾希文踹开白尹府上的大门,一跨进来就嚷道:“白尹!白老头!你在吗?”
白尹这些年来一直留在人间,毕竟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天宫也更是没有人间热闹,于是他便买下了一座小宅子,这宅子清幽整净,宅院内种着一些竹子,透着文人的雅趣。
白尹正倚着自家的轩窗,借着透进来的阳光看一本古旧的书,听见了顾希文的声音,把手中的书扣在旁边,还没等提好鞋子,顾希文就推门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又有什么事儿求我?”白尹笑问道。
“这次来还真没有。”顾希文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后嬉笑着说道:“你带我回去交差呗。”
白尹看顾希文嬉皮笑脸的,以为他又犯那不正经的毛病了,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没那闲工夫,要去你自己去。”
“我自己怎么去,再说你下凡不就是为了这棵玄芝吗?都拖了多久了?你就不急?。”顾希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问道。
“抽什么风你今天。”白尹皱眉看他,“你不是找到你那狐狸了吗?怎么还开始寻死了呢?”
顾希文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没找到,我也找不到了。”
“嗯?”白尹拉开椅子坐在顾希文面前,“什么意思?”
顾希文扯出一抹苦笑,就着杯子里的苦茶说道:“黎约是黎约,莫承是莫承,生活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他们只是很像,只是像而已。”
白尹看着顾希文暗淡的眼睛问道:“为何这么说?莫非你带他去了梦泽?”
“嗯。”顾希文点头,“他不信,对前世的所有都不信。老头,你知道吗?我也想明白了,就算我找到了他如今的转世,那我是不是还要找他下一世的转世、下下世的转世,我是不是要每次都要带他去一次梦泽,让他回忆起以前的种种,开心的不开心的。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所以……你想踏入轮回了?你舍得?”白尹问道。
“其实孟婆说的对,任何人任何情感终究都是要被埋葬的,不管我舍得还是舍不得。”顾希文道。
“小子,你知道为什么黎约三百年后才转世?”白尹直起身子缓缓说道,“其实早在一百年前,阎王就命了他去转世了,但那狐狸不想忘了你,就一直徘徊在地府,只是我不知道他最后到底是为什么接过了那碗孟婆汤,又为何不肯认你。”
顾希文听白尹说那傻狐狸的事情,心里有点儿苦涩却还是暖暖的,微笑道:“我说了,他们只是像。不过你怎么才告诉我这些,原来我和阿约思念了彼此三百年,我知足了。”
白尹摇摇头,“罢了,任何事总得有一个结局不是吗?这样也好,你若想清楚了,我这就带你去见东君,你去踏入轮回,也免去这长生之苦了。”
顾希文再次嬉皮笑脸了起来,好似天大的哀伤他都能纳入怀中藏得严严实实的。
“你也知道长生是苦的了?你不如跟我一起转世啊?”
“少贫嘴,等我揪到下一世的你,一定吊打一顿,打完了就跑。”白尹点着顾希文的脑袋道。
“切,你才舍不得。”顾希文笑道,笑容看得白尹心里不大好受,“那我明儿来找你,我还有最后两件事儿没办。”
“什么事?”白尹问。
“啧,你怎么那么多问题。”顾希文白他。
“嘿你小子……”白尹被他气得语塞,顾希文趁着这功夫一溜烟儿就跑走了。
顾希文最后想做的两件事中的一件就是给莫承留下一封信,但是提笔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等到笔尖儿上的墨水都干透了,也还没写出来。
顾希文甩下了笔,仰头望着无月的天幕,忽然想着,很多话都没有必要说了,毕竟明天,世上就没有他顾希文这个人了。
重新拾起了毛笔,沾了墨水,顾希文抬手写了三个字:秦云山。
趁着夜色,这张纸被放在了莫承家的大门口,顾希文一眼都没有向门内望去,他怕自己再次动摇。
留好了信之后,顾希文来到了昆仑巅的那两棵梨树下,将一块自己几天前刻好的墓碑立在了埋着黎约的小土包前,碑上无字,只是画了一个少年,少年的肩头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