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一开始对他很冷淡,慢慢的能和他心平气和讨论朝政。偶尔母子俩因为某件事意见不统一而争吵,李旦毫不退让,女皇也绝不改口。
事后还得裴英娘出面调解,李旦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女皇性情刚硬,两人都不是软和性子,吵起来哪一方都不肯让步。
有时候李令月也进宫探望母亲,然后到裴英娘这里坐坐。
两个月后,幽居长生院的女皇于睡梦中溘然长逝。
临终前,她留下遗言,去帝号,称则天皇后,和高宗李治合葬于乾陵。
李旦遵照女皇的意愿,唯独保留她的帝号。
几日后,他率领百官护送女皇的灵柩回长安,举行庄重的葬礼,灵柩送入乾陵地宫安葬。
一代女帝,千秋功过,任由后人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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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几年,裴英娘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星霜阁。
兴庆宫的楼阁亭台和大明宫的齐整轩昂不同,零散分布在山水园林之中,和上阳宫的布局有些像。
她身子笨重,不便外出,李令月时常进宫看望她。
姐妹俩谈谈政务上的事,说说朝中几位阁老家的八卦。
英王妃郭氏也想趁机和裴英娘套交情。圣上摆明了不会再纳妃,宫里只有这么一位皇后,现在内外命妇们削尖了脑袋想讨好皇后殿下,她不能落于人后。
想起李显和李旦的关系,她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心思,皇后对她不坏,郎君和圣上兄弟情深就够了,皇后不是那种喜欢争锋夸耀的人,太刻意去讨好她,只会适得其反。
星霜阁的石榴树果实累累时,裴英娘临盆在即,李令月干脆搬到宫里住,方便照顾她。
她不爱举办宫宴,宫里没有以往热闹。
李令月嫌太冷清了,每隔三天出宫回公主府住一天。
然后回宫和裴英娘分享她从宴会上听来的传闻。
阁老们正忙着嫁女,不止阁老,长安的世家几乎都在挑女婿,传说他们被皇后吓着了,生怕皇后让他们的女儿出家修道,所以才急着办喜事。
裴英娘哭笑不得,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曾威胁阁老要把他们的女儿送去当女冠?
关他们的女儿什么事?她真要撒气,也是找他们这些当家做主的人欺负呀!
李令月哈哈笑,“还有更夸张的呢!裴家、褚家的郎君之前无人问津,现在阁老们抢着和他们结亲,打听润郎的足足有二十多家!”
裴英娘听得咋舌。
太子妃和皇后,不仅仅是身份的转变,就像从九十九往前跨一步成为一百一样,好像只多了那么一点,但是所象征的意义完全不同。
跨过那道关口,不只别人对她的态度完全变了,她也真正感受到那种杀伐决断、整个天下皆由我掌控是什么感觉。
那种感觉酣畅淋漓,令人飘飘欲仙,忘乎所以。
难怪当初女皇会慢慢滋生出野心,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住权势的诱惑。
她警告一手提拔的卢雪照,裴明润和褚家的族人,谁敢仗着她的名义为非作歹,她绝不姑息。
权势是好东西,但是如果没有相应的掌控权势的能力,只会害人害己。
好在她身边的人都挺老实,没有假借她的名头作威作福。
她不知道的是,他们确实老实,没办法,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呀!圣上管得太严了,谁给皇后抹黑,罪加三等,他们不敢拿项上人头去试探圣上的底线。
这年秋天,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池子里的荷花依旧一茬接一茬盛开,裴英娘顺利生下第二个孩子,果然如奉御所说,是个小娘子。
从开始阵痛到小娘子出生,中间只有一个多时辰,比生鸿奴的时候还顺利。
小娘子还没落地就得到公主的封号。她的兄长鸿奴对刚出生的妹妹很好奇,溜进房里看了几眼,偷偷和薛崇胤说,“妹妹有点丑。”
薛崇胤把这话学给李令月听,李令月转头就告诉裴英娘。
鸿奴很生气,觉得薛崇胤太不够义气了,要和他割袍断义。
薛崇胤连忙道歉,鸿奴看着脾气好,真生起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说要割袍断义,他真的去找宫婢讨剪刀。
薛崇胤后来都急哭了,鸿奴依然不想原谅他。
薛崇简幸灾乐祸,被兄长摁着揍了一顿。
公主的封号是星河,星河即银河,她出生时刚好是半夜,天朗气清,漫天星子闪烁,能清晰看见瑰丽的河汉。
李旦把襁褓中的二娘抱给裴英娘看,刚出生的小娘子像小猫崽一样,小小的一团,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略显笨拙,不过比第一次抱鸿奴时熟练。
宫婢打起帘子,鸿奴跑到榻床边,拉拉李旦的衣袖,蹬着小胖腿爬上床,“阿耶,阿娘,妹妹不丑,妹妹以后会变漂亮的。”
裴英娘看他一眼。
他自知理亏,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她,可怜巴巴。
裴英娘撑不住笑了,拍拍他的脑袋,“知道错了?”
鸿奴有点不好意思,一头扎进李旦怀里。
李旦没有指责他,掀开襁褓一角,让他看小星河,“鸿奴,你是兄长,以后要保护妹妹,不能让别人欺负她,明白吗?”
鸿奴点头如捣蒜,其实妹妹并不丑,他只是头一次看到那么小的孩子,没反应过来而已。
裴英娘忍俊不禁,鸿奴还小呢,刚能把话说全,李旦就急着教他大道理了,他这会儿答应得好好的,明天起来一准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