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收敛了笑容,压迫感逼人。天将知道他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贺亭林又说:“杀了我,两位要遭天谴,不杀我,玉神先生恐怕不会放过两位的。一旦举报的材料送到主判官手里,玉神为了保住自己,会说二太子的案子是执法过当。他如果一口咬死不知情,你们俩位就是直接的事故责任人,因为这件案子的具体执法人员就是你们。判官如果判决是执法过当,两位到时候就是到冥府递简历也不会有人收的。所谓天地不容,大概说的就是这样了吧?”
换句话说,从玉神找到他们俩执行这次任务的时候,天兵天将就已经死了。
弃卒无疑是古老而经典的游戏策略,神仙们活了成百上千年了,会喜欢老派的战术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其实不必贺亭林多说,天将能想明白。但想明白的时候有点晚了,他只赶得上体会一把心寒。天将的目光忍不住放在弟弟身上,他后悔当初,天兵从小到大没有享受过太多快乐和正常的情感,这样死了真的太可惜了,如果玉神只是挑中了自己而没有天兵,那么现在他自己死得倒是心安理得。有没有办法能保住弟弟呢?
天将从喉咙里呼出一口热气,露出诡异而丑陋的笑容:“贺先生,我是玉神先生养大的,他对我有养育之恩,就像你师父把你养大。即使你为了心里的正义背叛了师父,为了偿还师恩还是要自取仙骨,这道理天经地义。现在,该是我偿还玉神先生恩情的时候了。”
“偿还恩情,也没有必要助纣为虐。”
“我尊敬你,但有英雄也有恶棍的故事才好看,不是吗?”
语毕,天将突然挑起周身的黑暗猛地袭向贺亭林,黑暗化作一只巨狮张口就把贺亭林吞了进去。贺亭林甚至没来得及往后退一步,他消失在狮子口里。
天将将狮子收回,对弟弟低叹:“走吧,轮到我们的二太子了。”
胡不成觉得自己就快找到光明了。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田禄被他放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青蛙像是一只随身携带的巨大心脏在他胸口呱呱地跳。他自己的心跳也在耳边鼓噪,于是很快他迷失在两种不同频率的跳动里,他分不清哪一个才是他的生命,几乎要产生分裂的幻觉。
这时候他感觉到腰侧一股巨大的刺痛倒袭,疼得他眼前一黑,没站稳扶着墙倒了下来。他虚弱地掏了一把腰间,那里本来是他的仙骨,尖锐的疼痛和他被活取仙骨的时候一模一样,疼得好一会儿他完全失去了意识。
田禄差点从他口袋里掉出来:“怎么了?你还好吧?”
胡不成好不容易喘上来一口气:“没事……我……我……疼……”
他还没说完,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毫无征兆地哭泣,太奇怪了。
田禄问:“你受伤了吗?哪里疼?”
胡不成说:“我……没受伤……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受伤了。”
他艰难地爬起来,摇晃昏暗的视线让他更加头晕,他已经走得筋疲力尽,汗液打湿了他整个背部,他手心冰凉,双腿酸痛,心脏被恐慌慢慢占领。贺亭林是不是出事了?他真的能对抗天兵天将这么久吗?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但他把眼眶里的泪水抹掉,咬牙继续往前走。
突然,田禄从口袋里探出脑袋来,它感受到了远处的异常:“前面有光!前面!”
胡不成抬起头,的确有羸弱的光点在虚空里闪烁。非常小的一颗橙色的光斑,它跳跃了一下,然后定在了某个地方,朝着他发出忽明忽暗的光线。胡不成激动地加快了步伐,他跑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往光斑闪烁的地方跑。黑暗的路很长,他跑得气喘吁吁的。
光点越来越大,从拇指大小的光斑变成一簇巨大的火焰,是燃烧着的火,新鲜的带着焦灼味道的火。胡不成几乎能闻到烧炙的气息,他被挡在一堵墙前面,等人高的火光就在他眼前,当他摸到墙壁的时候,他感觉到热,滚烫的热度折磨着他的手心,他一下子缩回手。墙本来应该是结实的,难道是这堵墙在燃烧吗?
“这里就是出口,这堵墙是幻觉。”田禄说。
胡不成心里期待着外面是贺亭林:“一定是师父,他赢了,他点了火给我指路!”
他毫不犹豫地一头撞在墙上,身体融进了墙体,脚步再一迈,他的眼睛就迎来了自然的天光,他从楼里走了出来,霎时间裹在周身的黑暗消失了,人已经站在了大楼外的院子里。
天空灰蒙蒙的积累着厚厚的云,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明明应该已经是上午了,但光线并不充足,反而显得暗淡。等着胡不成的并不是贺亭林,而是梅谷。
“小梅姐……”胡不成伸手想摸她,但是他被烫了手指。
梅谷在燃烧,她浑身被通红的火焰包围。奇怪的是她的身体不是实在的,而是一道漆黑透明的鬼影。在火光中,她露出熟悉的笑容:“别碰,这是冥火,烧到的话你那根手指头就要废了。还好你跑得快,再不出来,我就要坚持不下去啦。”
胡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