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你的眼睛。用声音去听,用身体去感受。”记忆里低沉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如同烟雾一样盘旋着上升,“男孩,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他听到不远处海浪吐着白色的泡泡温柔地亲吻着沙滩,有时候冲得急了,它们会重重地撞在礁石上,碎成千万滴晶莹的水滴,以不同的速度和力道跌回海里。他听到水里人们的欢闹,有小孩尖叫着踩着水跑过,有成年男女高声笑着呼喊,被泼起的水花里偶尔夹杂着一两道海鸥的锐鸣。
他感到有一只水鸟好奇地啄了啄他的脚尖,然后扑棱着翅膀飞走,卷起一阵小旋风,扬起一层薄薄的细沙。他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它每一次有力的收缩舒张都带动着血液奔走流过身体里每一条通道,抵达全身所有微小的地方,感受着那里的细胞都如同他深呼吸后的胸腔,因为新鲜的氧气而快乐地膨胀。他享受着身体与沙粒的亲密接触,享受着微风吻过他裸|露的肌肤。有时候他还能根据体表温度的变化来感受天上来去的云彩,它们偶尔调皮地遮住部分阳光,再迅速地离开。
没错,假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告别那些精心策划的伪装,告别所有黑暗中漫长的等待,还有最后全力以赴的一击必杀。他现在全身放松,几乎就想溺死在这灿烂的阳光之下。
突然,他感觉有人正在向他走来。她的脚步很轻,赤着脚,是个女人。他几乎能够感受到每一步她的脚掌在白色的沙子里陷落,然后在她抬起腿的瞬间,那些细碎的颗粒又沿着她趾间缝隙如同小瀑布一般滑下。
然而男人并不想睁开眼,因为他深爱着这种在视觉被剥夺后的敏感。
身前的阳光好像被挡住了,女人卷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在他身边坐下,那气息夹杂着海边的腥咸,在正午灼灼的热气里显得愈发缠绵悱恻。接着一只冰凉且光洁的手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颇有技巧地在胸口饶了两个圈,然后逗弄似的滑过他腹部紧致的肌肉。“帅哥,有空陪我喝一杯酒么?”她的声音成熟而沙哑,带着性感的西班牙口音。
金发男子终于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从他躺着的角度往上看,那件花色的比基尼泳衣似乎要撑不住她身前的重量,胸口有一朵粉色的蝴蝶结,给人种随时都可能散开的错觉。男人的目光从那个蝴蝶结扫到她平坦的小腹,那里一个银色的脐钉闪闪发光。“你知道,”墨镜下划过一个玩味的弧度,唇角边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像你这么美丽的女孩儿,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女人脸上原本暧昧的眉眼变得锋利了起来,手一倾,故意将高脚玻璃杯里玫红色的液体倒在男人脸上,然后自己晃晃酒杯,小酌了一口。
“唔……”男人伸出舌头添了一圈,很享受地咂了咂嘴道,“是芒果探戈,我最喜欢的鸡尾酒之一,真可惜纽约没有。”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认真去找过。”女人柔声说,“卡森先生让我代他向你问好,布拉齐尔·诺兰。”
男人的表情僵硬了一秒种,然后他摘下墨镜认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看上去有些苦恼:“如果没有他来问好,我想我一定会更好。”
墨镜后面浓密而又卷曲的金色睫毛下是一双水蓝色的眼睛,一如女人头顶被洗过的晴空,或是身后那片在太阳下粼粼发光的加勒比海。女人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他给你订了今晚九点回纽约的机票,达美航空。”
“最好他还给我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亚奇漫不经心地挑起了右边眉毛,“我现在可是在休假。”
“我只是个传信的,知道的并不多。”女人耸了耸肩,“但是我听说鲍勃死了。”故意欲言又止,女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眼前的人。出乎意料的,金发男人并没有任何反应,他脑袋歪向一边问道:“然后?”
“他可是你的同事!”
“比起‘同事’,我觉得叫他‘同行’更为妥当。”亚奇特别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还带着一点小委屈,“所以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别那样看着我,”女人吃吃地笑了起来,食指戳上男人胸口,那里有一层细细的浅金色绒毛,“看得我都舍不得你今晚走了。”
“求之不得。”不正经的笑意又回到了男人的眼里,他一把握住自己胸前那只蜜色的手,“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女人倾身向前,停在了一个无比暧昧的距离,“鲍勃是几天前被‘匿名者’杀死的。”她停顿了一下,轻轻弹了弹男人的脸颊:“所以,你怎么看,‘匿名者’先生?”
亚奇眼神里流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肃杀,他轻笑着推开了身边的人:“‘匿名者’可以是任何人。”
“你老板卡森还让我转交一个信封,一封委托书,我放到你的房间里了。”女人说,“我只知道这么多。”
“我亲爱的小姐,你的用词又错了。卡森并不是我的老板,他只是一个任务中介人。”虽然脸上满不情愿,男人还是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沙子,嘴里嘟哝着,“为什么那个坐轮椅上的老妖怪每次都能找到我?我明明扔掉了他装的gps定位器。”
“那么我建议你下次换个更有创意一点的地方度假,毕竟坎昆就像是美国人的后花园。”女人跟着起身,向对方举了举手中的高脚杯致意,“帅哥,旅途一路平安。”